“当时大单于为黑夫属下陈平所谗,不能胜秦,遂北徙,直到近来诸侯畔秦,中国扰乱,方得宽,复稍度河南与中国界于故塞。”
“故由此可知,中国合则必击匈奴,中国分则匈奴稍得喘息,甚至能反扑南下,占有更多牧地……”
作为纵横之士,又是燕地人,蒯彻对这一片的地缘形势是烂熟于心的,他甚至还为冒顿,专门画了一幅燕代地区的地图,上面标注了各种山川道路城郭草原。
他当即让属下献上,指点起来:“大单于请看,燕代之地,真乃是草原行国,与中原冠带之国,必争的界限啊!”
现如今,随着东胡和中原诸侯被消灭,东亚大地上,只剩下两个大政权,匈奴和秦,代表了游牧民族和农耕文明,通过三个区域濒临,分别是朔方上郡、代地、燕地。
这一条线,不但恰好是降水量线,还以山川界限,将两种文明分隔开来。
“朔方、上郡距关中极近,又有直道,调兵方便,故一旦秦挥师北上,匈奴不可争也。”
“代、燕则不然,彼有恒山为阻,距离关中辽远,秦军调拨不易,又有赵人、燕人思念故国,与秦为仇,怏怏不服,如今韩广无援,求助于大单于,此千载难逢之良机也!”
整个太原、河东,实际上是由无数个山间盆地组成的,运城盆地,临汾盆地,太原盆地,忻定盆地,大同盆地,夹在吕梁山脉和太行山脉之间的这一连串小的山间谷地,像串糖葫芦一样,共同形成一个走廊式的单独的地理单元。毫无疑问,匈奴如果要对太原发动攻击,那么雁门郡将是他们必争的桥头堡。
从太原再往东,翻越太行山,就来到了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除非中原政权控制渔阳、右北平,扼守住燕山各隘口,否则,这个大平原,基本从北到南无险可守!
总之,代地和燕地,就像是两个水龙头的阀门一样,为中原扼守了来自于北方的游牧民族的袭扰。中间以太行山这个巨大的“屏风”为界,各自保卫着山西像一颗颗糖葫芦粒一样的小块盆地,以及华河北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一旦阀门失守,则来自于游牧者的铁蹄,则会像洪水一样一泻千里,分成东西两路,对农耕文明进行肆意的劫掠和破坏!
中原想要在太原、恒山、巨鹿重新组织防线,无疑会耗费巨大的国力。
这就是蒯彻给冒顿设想的未来战略:“匈奴也许无法南下胜过秦,灭亡秦,但可以通过保住代国,让匈奴人的骑从,可以不断南下袭扰,让出征多年的士卒不得放下兵刃,农夫农妇不得休憩,时间一长,天下见黑夫仍不能兑现其与民休息,兵戈不兴的承诺,必愤而叛之!”
“到那时,秦始皇帝死后,中国分裂的场面,将又一次出现,而大单于,亦可乘此良机,率胡人南下,进入咸阳!报昔日烧单于庭之仇!”
“到那时,你将真正成为天子。不仅是草原天子,也可能是中原天子。饮马大河,将整个河北、关中都变成牧场,让上千万中原人,都作为匈奴的隶臣妾!”
蒯彻吹捧完后,却话音一转:“反之亦然,燕代之地,若匈奴不争,一旦黑夫一统天下,休憩十年,将出动比今日多数倍的兵马,从雁门、居庸北上,横扫草原,这一次,匈奴人就算逃到漠北苦寒之地,也难以安全了!”
冒顿听着,良久后,他放走了臂膀上的鹰隼,让它重新飞上高空。
他南下的目的很简单,便是乘着中原一统之前的混乱,最后再抢一波,但蒯彻的一番说辞,倒是让冒顿意识到,这场仗,匈奴还真的不得不打。
至少得试一试,只要能在落雪时保住代国,匈奴就能再拖一年,让中原的伤疤,再晚一年方能你凝结。
他只剩下一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