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夫知道,卫国本是周代一个大诸侯,但后来日渐衰弱,至战国,已沦为魏国的附庸,国君去侯号,只称君,地位跟魏国随便一个小封君并无区别。
秦王政六年时,秦军夺取魏国的东部领土,设置东郡,将卫国最后的领土濮阳收归己有。或许是想起了卫鞅对秦的贡献,希望给他的同族留点香火,又或者当时的执政者吕不韦乃卫人的缘故,秦竟未灭卫国社稷,只是将卫君角迁徙到了河内野王,让他在这做一个安乐封君。
秦始皇亲政后,也不知是将卫君忘了还是忘了,竟也没管他,卫国作为上一时代的遗留物,就这样违和地存在于秦朝大一统的江山里。
不过在纷乱的局势里,这卫君角却是上演了一出墙头草的操作:两年前,就在黑夫即将攻克武关之际,他见胡亥的政权即将倒塌,而赵、魏方兴未艾,已经威胁到了野王县的安全,遂发动私属和县人,将野王县令杀了,投靠了张耳。
而到了去年,眼看韩信连破赵魏,兵临河内,卫君角又立刻捕了野王的赵魏使者,宣布复归大秦!
只可惜进入河内接受司马卬投降的灌婴没吃这一套,他将卫君角拘押在修武县,等待发落。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
经过半年软禁,卫君角五十余岁的人,却憔悴得像六十,满头枯槁白发,此番黑夫北上至于修武,这可是他最后的机会,遂不顾年迈,膝行至黑夫面前,长拜道:
“罪人卫角,见过夏公!”
这时候,掌管黑冰台的涢水侯季婴在黑夫旁边耳语一番,黑夫遂笑道:“卫角,我曾听闻,你两年前,曾在张敖面前大发豪言,说你乃吾父?”
这是卫角当时无心的一句玩笑话,却不了今日赢了天下的,就是黑夫,他只能当场打了自己一耳光,说道:
“冤枉,此乃张敖贼子胡言,我当时明明说的是,夏公起兵抗暴,靖国难而北伐,于吾等而言,犹如再生之父!”
黑夫却摇头道:
“余可不似冒顿,愿意收年纪比他还大的韩广为子,说罢,你今日苦苦请求谒见,是为了何事?”
卫角作揖道:“罪人只望夏公能继秦始皇帝之政,使卫为新朝三恪之一……”
“三恪?”
黑夫看了看随行至此的叔孙通,叔孙通立刻解释道:“武王未及下车,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谓之恪;下车乃封夏后氏之后于杞,投殷之后于宋,此二王之后。遂为‘二王三恪’之故制。”
总之,就是古代“存灭国,继绝世”的传统,不过秦以法家立国,并没有一味效仿周制,对天下诸侯,基本都是绝灭殆尽,奉常处也不见有“二王三恪”的典章啊。
但卫角却以为,他们卫国之所以没有灭亡,是被秦始皇帝当成了先王之后的“三恪”,以继姬姓之香火。
却见他再拜道:“三恪二王,世代之所重,兴灭继绝,政道之所先。今夏公扫平天下,承敝易变,乃是得天统矣,仁义远胜武王、礼制远胜周公,还望夏公能留存卫邦,户百足矣,以继姬姓之血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