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氏为了合法获盐,会自行耕种,或从河东其他地方购入粮食,以换取盐票,从而达到事实上的垄断,而洛阳的商贾们,即便有心,也只能分到一杯羹。
获利最大的还是官府,盐税一样没少收,却节省了运输、销售成本,无形中也少了许多官吏。
“粮食呢?”洛阳本地产粮不多,通过商贾从外运送粮食,成了全城性命悠关的事。
“粮食也如此,官府以平籴法统一购销。”
所谓平籴法,便是由国家控制粮食的购销和价格:政府在丰年以平价收购农民余粮,防止商人压价伤农;在灾年则平价出售储备粮,防止商人抬价伤民,防止“谷贱伤农,谷贵伤民”。
此外,高利贷也不准继续发了,不准兼并田土,不准买农人为奴婢——走投无路的农夫,只能去找官府,或改隐官籍,做官方隶臣妾,或接受分配,作为移民。
如此一来,囤积粮食、放贷,这两个洛阳商贾的拿手好戏都被禁止,持续数月的自由放任结束了,他们又要回到秦始皇帝那个民间贸易凋敝的年代……
“不过。”
苏离与白给商量过,接下来的消息他们可以偷偷不说,但官府很快就会派人来宣布,与其到时候陷入被动,不如自己主动全盘托出,继续做洛阳商贾的领袖……
“夫纤啬筋力,贩脂、卖浆、洒削、胃脯、丝帛、陶器、木器等,官府都将放开,任由洛阳人从事贸易!”
黑夫已决定,虽然整体经济上仍继承商鞅以来的基本国策,施行大政府的专营,但也除了要做出一些节省成本的改革外,在官府难以包办的领域,也要允许民间力量的存在……尤其是洛阳这种非农人口占一半的地方,不让他们从事工商,难道还指望彼辈在城里种地?或者没有生计,降阶成无恒心的无产者?
一定数量的民间私营经济,也是对专营工坊的竞争,放进池塘的一条鲶鱼。
但黑夫也耍了花招,他严格禁止商贾们兼并土地,吸纳编户齐民为奴隶,又不怀好意地改了律令,宣布从此之后,商贾及其子女不再受限,可以穿衣戴帛。
“丝、糖、漆器这些奢侈品,乃是中华精妙之物,总得有人消费嘛,没有皇帝花少府的钱买单,就让再度富起来的商贾出钱罢……”
虽然黑夫自己要提倡简朴,但却与在胶东混过,接触了管仲之学的萧何达成了一个共识。
“俭则金贱,金贱则事不成,故伤事。”
大家都不消费,就会造成商品流通的减少,从而妨碍生产营利的活动,故曰“伤事”。
这世上的贫富不均是不可能消除的,尤其是在洛阳这种非农人口极多的大城市里,少数富者占据金字塔尖,而大批小工商和无产者低低在下。管仲认为,只有富裕的人不断地消费,贫穷的人才有工作可做,他们生产丝帛、漆器,促进就业,平衡经济。
这种领先时代的看法,别处管不管用黑夫不知,但在胶东的确挺有效,遂决定也在洛阳试行。
黑夫堵死了兼并土地,这是要逼迫无地可兼的洛阳巨贾,将挣到的钱,放在消费奢侈品和增加投资,扩大再生产上——至少,他希望事情能如此发展。
不过,在黑夫让张苍拟定的计划里,商贾政治地位依然很低,但比起之前的最末等,稍微能有好点的待遇,比如纳税达到一定程度,免除市籍地位,享受普通平民待遇,子弟得以缴纳学费学法令,参加各郡的考试,但不能在本郡任官。
黑夫最后用一段话,作为这一新政的开端:
“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士农工商,皆国之石民也!”
“故今日当轻田野之税,平关市之争,精匠作之巧,足商贾之数,如是则国富,民亦能富矣。”
“摄政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