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百姓这两年来遇到过好几次政变动荡了,胡亥施政也还没到让他们倒戈相击的程度,所以对新来的黑大帅,尚在观望。
咸阳诸卿百官却不同,在叔孙通安排下,以奉常周青臣、典客王戊为首,黑压压一群衣冠官吏,此刻都站在渭桥南岸,等待黑夫大军抵达……
七月初的关中依然很热,众人皆穿着厚重礼服,顿时满头大汗,但北伐军前锋士卒持兵戈站在旁边,众人又不敢去觅阴凉处歇息,只能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强撑着,翘首以盼,心里望着武忠侯快点快点来。
黑夫仿佛是故意要让众人在太阳下多晒会,苦等了几个时辰,就在奉常周青臣已经快晕厥过去,典客王戊也摇摇晃晃时,黑夫的帅旗终于出现在远方。
北伐军士卒里最为威武雄壮的一批人被挑了出来,迈着大步,扬着尘土朝渭桥走来,将百官往路边田埂上赶,留出中间道路,容武忠侯旗帜仪仗通过。
“这威风,这排场,他以为自己是始皇帝么?”王戊心中暗骂,但在黑夫车驾驶到渭桥边时,却第一个出列,正要下拜。
谁料身旁的奉常周青臣不甘落后,抢先一步下拜并大哭起来:“咸阳百姓苦胡亥、赵高二贼久矣,吾等也望君侯如盼甘霖,今日君侯总算是来了!”
王戊顿时心中一惊,这老周,台词和说好的不一样呢,不是约定要“体面”的投降么?周青臣这成什么了!
但那边周青臣呼天抢地,他王戊板着个脸是什么意思?对武忠侯有意见么?王戊无奈,也只好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罪臣王戊,叩迎武忠侯!”
黑夫站在戎车上,大咧咧地受了众人之拜,又笑道:“昔日始皇帝在时,吾等同殿为臣,何必如此?我听闻,二三子在伪帝奸佞出奔后,约束咸阳秩序,指引北伐军入城,封府库宫室,此亦有苦劳也,且起来罢。”
众人起身,这次王戊学乖了,与周青臣破音齐声道:“请君侯入城!”
黑夫颔首:“我刚得知,胡亥已死,虽然赵高尚在潜逃,但离落网也不远了,本帅自当入城抚恤百姓,将这大好消息告知他们!“”
“二世皇帝已崩!?”王戊、周青臣面面相觑,心中骇然,但来不及多想了,只跟着黑夫戎车后面小跑入城,吃着灰土,还得为其大声吆喝……
渭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渭桥又叫横桥,是连接渭北咸阳宫与渭南章台宫、阿房宫及上林苑诸行宫之间的要道,过了渭桥,才相当于从帝都五环外进入市中心。
此时许多黔首也在道旁观望,却见武忠侯车驾将跨越渭桥,这时候,不知是在街道两侧横矛站岗的北伐军将士疏忽,还是为什么,却有一个留着发鬟的小童子冲出人群,跑到大道正中央。
眼看就要被行来的驷马戎车撞上!
咸阳百姓皆惊呼连连,却碍于北伐军士卒所阻,无人敢上前。
但好在,距离那孩童丈余的地方,御者将马车停了下来,武忠侯下了车,走到那一屁股坐在路中心的小孩面前,冲他一笑,然后伸臂将其抱起,环顾四周,大声问道:
“这是谁家孩童?”
四周一片缄默,无人应答。
黑夫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臂膀里的小孩,笑道:“既然是走失的孩童,今日且随我一游咸阳何如?等到了汝家所在里闾,你便指一指,我亲自送汝归家!”
言罢,竟真抱着孩童,重新登车,大队人马沿着渭桥大道向前走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围观百姓,皆言:
“不曾想,武忠侯竟如此和蔼亲民!”
“他说要为吾等除害,秋毫无犯,莫非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