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意欲何为?族兄,他们……”
胡亥大惊,但这时候,原本拜倒在地的子婴也缓缓起身,整理衣襟,脸上的懦弱憨厚不翼而飞,却换上了另一副神情。
那是胡亥二十多年来,从未见子婴有过的坚毅与决绝!
“陛下,汝知罪么!?”
……
从小到大,不论是锦衣玉食的公子,还是说一不二的皇帝,胡亥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受这种奇耻大辱……
他被按在地上,上衣被扒掉,露出一身白肉,嘴里塞着布团,叫不住声来——就算能叫,也不会有人来相救。
而子婴高高举着一捆荆条,站在胡亥身后,居高临下地说道:“始皇帝寄予厚望于汝,使汝立为皇帝,但你却转眼忘了先帝临终之言……”
“先帝言,汝继位后,当适当减免赋税,停罢宫室,让黔首们觉得负担轻些,再吸纳一些六国之人入咸阳,重新设博士官,让六国之人的仇怨,集结于先帝一身,而称颂二世皇帝之仁政。”
“然汝却反其道而行,变本加厉,大兴徭役,毁减租之诺,使得朝廷信誉扫地,再无人信之,而天下亦蜂拥而叛,此罪一也!”
言罢,子婴高高举起荆条,胡亥已做好了剧痛的准备,岂料那荆条却又轻轻落下,就像拂去了胡亥背上的一粒微尘,不痛不痒……
“先帝又言,务必防好匈奴,北部军不能削弱,使胡人有机可乘。西边的李信,亦不必召回……汝却使人召李信,使之与朝廷决裂,又撤长城兵防,使得三十万边民无人守卫,胡虏破长城南下,肆虐河南地,此罪二也!”
“先帝言,李、冯、王四臣辅政,可维系朝野稳定,汝亦可重新提拔蒙恬、蒙毅与之抗衡,再靠身边的赵高、赵成等人,为君者,不可没有自己的信臣,但也不能偏听一人。”
“汝却亲小人,远贤臣,听任赵高,自己沉溺享乐,荒淫无度,纵容其弄权,排斥异己,祸乱朝堂,诛冯氏,杀兄高,自己却期年不听朝,使得国政败坏!最终离国家,失社稷,此罪三也!”
当日秦始皇颁布遗诏,子婴在旁,每一句都记在心里!
“昔日楚文王狩猎云梦,三月不反。得丹之姬,终日淫乐,期年不听朝,葆申遂笞之。今汝罪过十倍于楚文王,然先帝已崩,汝师赵高本奸佞,子婴身为宗室之长,不得不代劳了!”
三次轻轻的鞭挞后,他让人解开胡亥嘴里的布团:“痛么?”
胡亥最初是惊骇愤怒,眼下却变成了心虚,垂首道:“不痛……”
“是啊。”
子婴冷笑道:“君子耻之,小人痛之,耻之不变,痛之何益?不管如何,胡亥,聚九州之铁,不足铸汝之大错,涛大河之水,也救不回大秦社稷了!“
“汝天资本不笨,若在继位之初,有始皇帝十分之一的手腕,拿出他百一的心思放在国事上,黑夫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破关入都,如今大秦社稷如同鱼肉,而黑夫为刀俎,你真是该死啊!”
胡亥抿着嘴:“既然胡亥罪至于死,族兄为何要将我从赵高手中救出?”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绝望地说道:
“族兄欲献我于黑夫?”
“不。”
子婴扔了荆条:“因为,你不论如何,都是大秦的二世皇帝。“
“故不能落入六国之手,有辱先人。”
“也不能为黑夫所擒杀,任他折辱。”
一根长绫扔到胡亥脚下。
“只有一种办法,能保住大秦皇帝的最后一丝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