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敖道:“儿途径轵关,曾听当地三老说,当地本属韩,而后韩国将此地与魏国作了交换……”
因为赵、魏、韩三家分晋,其领土均是在各自卿族原来的封地基础上扩充来的,因此没有连成一片,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尤其是早期的魏韩,主体都被分成两个部分,魏有东西,韩有南北,那态势,酷似一对69。
因此韩魏两国没少交换土地,但即便是魏国换得轵关,也只有一条道将河东与河内相连。
“故魏国分东西,河东与河内,为上党从中阻断,故为四分五裂之国,东西不能相顾……”
“今父亲为魏相,不可重蹈昔日覆辙,将东西命脉交给赵高,而当全取河东、上党以为魏土!上党四塞之固,东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三关以通河内,不必单靠一条轵关。再并有河内、东郡、大梁,则魏必然强盛!北联赵国,南合楚国,东接齐国,地方两千里,持戟十万,足以自保于乱世。”
张耳略微诧异,他没料到,沦为竖寺的张敖,竟有这般见识。
“这些事,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张敖抬起头:“用耳听,用眼看,用心记!赵高亦是隐官出身,却自学成材,精通律令,儿作为父亲之子,身负母亲血仇,又岂会自怨自艾,甘心做一辈子奴婢呢?”
他这些年的苦,可不是白吃的。
张耳颔首,露出了玩味的笑:“你不是赵高的使者么?若魏国取了上党,他怎么办?”
“没错,我是赵高使者。”
张敖道:“但张敖,首先是魏相之子,是魏人!”
“赵高本小人也,巧言令色,献媚人主,窃弄国柄,荼毒生民,反复无常,他对我,不过是利用罢了。父亲且先允了他,先取得河东、上党,假言邀赵高之国,待他去上党,必经河东,儿有一百种法子,将他杀死!”
他赵高能卖胡亥,我张敖,就不能卖赵高么?
“善!”
“大善!”
张耳拊掌而起,哈哈大笑:
“你确实是张耳之子!敖儿,事成之后,上党我便不给赵高了,我留给你,让你在那裂地封为君侯!”
……
不理会下拜请罪的卫君角,从温县县寺里出来,张敖感受着着外面洒下的阳光,感觉真是久违了。
“君侯……”
他喃喃自语:“少时有相面者说,我日后当有侯王之贵,做了这么多年人下人,我还有机会做君侯么?”
虽然决定和张耳一起坑赵高,但张敖甚至赵高非易与之人,自己这次回咸阳,若是被其发现破绽,可能会命丧其手……
决定命运的时刻来了一念及此,张敖未直接离开回咸阳向赵高复命,而是让张耳派给他的亲卫,捧着金帛,朝温县市肆走去。
张敖早就听说,温县有一名女相士名许负,善相面,只要看人一眼,就知道他未来的富贵贫贱。
一路询问,张敖找到了许负家,门外有不少拜请相面的人,但许负有规矩:“每日一算,钱多者得!”
卑贱贫穷了十多年的张敖,这次一掷百金!
等见到这位驰名关东的女相师后,张敖却发现她戴着一块面具,面具雪白,只露出眼睛和气孔,嘴巴位置画着一个神秘的笑。
据说许负脸上有麻,相貌丑陋,从小就戴着面具,曾有酒醉的豪侠取了面具,大肆取笑,但次日,那豪侠便莫名其妙地横死街头,众人都说是遭了天谴,之后再无人敢轻辱许负。
许负安静地跪坐在对面,双手紧紧并在一起,张敖盯着面具上那张僵硬的笑脸道:
“许先生看看,我能做君侯么?”
许负透过眼孔,孰视张敖良久,又让他伸出手来,略观掌纹,不由嗟叹:“可惜了,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