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豹、吴臣等人,已从城南带着人席卷而至,正要将城东、北的敌人团团包围,但对方毕竟是大秦的精锐正规军,仍在负隅顽抗,甚至试图从城西突围而走。
是时候打出最后一击了。
黑夫亲自擎着旗帜,旗尖向东!
“走!救家人,擒冯敬!”
“跟着武忠侯,救家人,擒冯敬!”
原本力竭的垣雍等人,复又有了无穷的力量,大声吼着,紧随黑夫,向城东发起了反击!
而前一刻还有些士气低落的城西,被这面旗帜激励,忽然间人声鼎沸。
武忠侯回来了,来救大家了!
再也不需要惧怕,再也不需要退缩,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跟着战无不胜的黑夫将军,冲他娘的!
季婴带着一群曾追随过黑夫的老兵旧部,第一个从残垣断壁里涌了出来,摩拳擦掌。
一群拎着屠刀的狗屠气势汹汹,从巷子里钻出,满脸凶恶。
垣柏、闻一尺等商贾工匠,也现出了身形,步履蹒跚,却昂首挺胸。
甚至连被嘱咐要保护好妇孺的十余岁少年们,也忍不住爬上屋顶,站直了身子,挥舞旗帜助威,想要见证这一幕……
他们从小到大,听说过武忠侯数不清的故事和传奇。
而今日,他们,乃至于整个安陆县黔首百姓,一切男女老幼,甚至是一条帮主人咬那些贼兵的狗,都参与了这场战斗,都将成为这故事中的一部分!
他们看到了什么?
狭小的县城,犹如一口煮沸的大鼎,人头攒动,如同沸开的浪花,再度涌动起来,跟着醒目的红旗,朝城东扑去!
城东的防线在迅速溃败,面对汹涌而来的汪洋大海,他们连扣动弩机的勇气都已丧失,大多数人明智地选择扔了武器,跪在街边投降……
县寺越来越近,胜利在望,垣雍努力迈动脚步,跟随那纵马擎旗者,看着他无畏的背影,心中只有两个字:
“英雄!”
他喊了出来。
引导父兄昆弟们的,是安陆的大英雄!
黑夫听到了,但没有回头,因为这一刻,他也被这万丈豪情,感染得激动不已!
他心跳激昂,回荡战鼓隆隆。
脚下是血,眼中是泪。
但心中,却仍然清明。
“引导人民的,是自由!”
……
“母亲?”
城中还有零星的战事,东门豹奉命去擒拿被困在城楼上的冯敬,黑夫则第一时间冲入县寺,跟着大哥衷,来到了母亲的病榻前,跪下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是儿回来了。”
母亲早不是十多年前一头乌发了,花白的头发,昏黄的眼睛,就是一个虚弱瘦小的小老太太。虽然这些年衣食无忧,但一连串的变故,还是击垮了她的身体,据衷说,母亲几次都至弥留,能撑到现在,已实属不易。
“恐怕是一直不相信你已死去,定要等着见上一眼。”衷说着,已回过头抹眼泪。
听到喊声,母亲睁开了眼,看到了黑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眯着眼确认了一会,松了口气。
“老妇就知道,我儿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十多年前,你生了那场大病,不也活过来了么?老妇查过日书,你可是要活过七十岁的……”
那是命运的拐点,并非取而代之,而是融为一体,所以他才一直以两个身份一起生活,并且永远不会换掉“黑夫”这个土掉渣的名。
因为这是母亲给取的。
做人,不能忘本。
“儿不该伪死,让母亲受了这么多苦,担惊受怕,儿亏欠母亲!”
黑夫磕了三个头,向母亲认错。
“你不欠老妇什么,我也从不相信你死了。”
母亲如同小时候那样,揪着黑夫的耳朵笑道:“你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老妇!”
她的声音随即低沉:
“倒是始皇帝待你不薄,又是加官,又是进爵,我听说他不在了,奸臣逆子改了遗诏,这才苛待安陆人。仲子,你做的事,可对得起皇帝?”
忠恳,守信,睦邻,这是老太太从小一直教儿女们的事,简单,却是做人基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