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仓乐了:“真是可笑,你方才还说,攻伐无罪之国的人,往往冠以美名。谁知道这故事,是不是后人编出来,为尧舜禹粉饰?毕竟连尧幽囚,舜野死,都能说成是‘禅让’!”
阿忠大怒:“你!”
二人像极了两只斗鸡,瞪大眼睛,气势汹汹,只差干一架了,就在这时,一旁却传来一阵大笑。
“哈哈哈,汝二人同为中国之人,还是袍泽同僚,尚不能兼相爱交相利,整日争吵斗嘴,如此看来,要做到兼爱,果然难啊!”
却是率大军来到此地的昌南侯,他骑马来到二人身边,却止住了笑,严肃地说道:“吾等爱袍泽、乡人、九州之人尚且不足,如何能将本就不多的爱,再放到瓯人身上?阿忠,以后切不可再有同情敌人的言论!否则,军法处置!”
“唯……”
二人应诺,利仓脸上有些得意,阿忠则低下了头,但心里颇为不服,看得出来,这头小犟驴还是坚持墨家的理念。
黑夫放缓了语气:“我不反对墨子之言,我也期望能实现兼爱非攻,天下大同。但汝等秦墨,也应当清楚,必须先同天下之义,才能实现兼爱非攻,而不是反过来。在此过程里,征伐,死伤,都是少不了的。”
阿忠抿着嘴,这也是秦墨支持秦国一统的核心思想,但现实却是?中原是统一了,可相比于七国分立时,战争和徭役却一点没少。
在墨者看来,秦始皇欺骗了墨者,辜负了天下人的期待,他们已经对这位皇帝,失望透顶……
但对昌南侯,阿忠却觉得,他和那些唯皇帝之命是从的卿大夫不同!
于是阿忠拉住黑夫的马:“君侯,请让我说最好一句话,对瓯人杀戮太重,这不是同华夷之义的法子啊,反而让仇恨越来越深了……”
能不深么?黑夫苦笑,好办法他不是没有,像对付海东一样,通过商贸、文化的散播,加上移民进入,慢慢蚕食。
过个四百年,大概能见成效吧!广西得久一些,八百年。
历史上,两地完成这一进程,分别用了一千年和两千年……
可秦始皇可等不及哟,前后加起来,竟想要在四年之内搞定岭南,太急了。
强势的进入,势必引发剧烈的反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华夷相互仇杀,历经千年不休,这就是整个南方的历史。历史上的土楼,不就是是中原移民进入后,主客矛盾的产物么?
只有到了现代,大家都成了“种花民族”,才能好好说话,即便如此,还是因为阶级、地域、民族、观念的不同,彼此嫉恨不休,在书评区里吵得不可开交呢。
所以想在公元前,在中原六国遗民还认为自己跟秦不是一家人时,要搞华夷一视同仁,爱无偏差?真是痴人说梦!
于是黑夫说道:“我是将军,三军系命于一身。不需要考虑敌人的喜怒哀乐,只需要思索,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打胜这场仗,让士卒和天下人得以休息。”
“若我不能胜之,皇帝陛下,立刻就会收回我的虎符,还会派别人来。到那时,他们的手段,可就要与我大相径庭了……从第一次南征起,形势便已如此,故吾以为,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才是减少流血的最好办法!”
“君侯此言有理!”利仓下拜,阿忠则久久无言。
黑夫也不管他如何想了,比手道:“好了,少谈国事,快去修好明轮船,本侯还有大用!”
阿忠还是乖乖去修船去了,黑夫有些无奈。
“这些墨家啊,搞科学和发明创造分明是一把好手,只可惜,是一群白左!”
……
白左,这就是黑夫对墨家华夷观的评价。
认同文化多元,大家都是平等的,相信爱与和平能解决一切,听起来很不错,但超出时代太远,太过理想化,只会被人认为是疯子。
所以墨家最终失去存活的土壤,彻底凋零……
而走到另一个极端的,就是法家了,韩非子相信人性是极恶的,天下不管是国与国,还是人与人,都只有利益计较的关系,弱肉强食,我不干掉你,你就要干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