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吃边聊间,卫满却放下了碗,低声道:“我听说了一个消息,关系到吾等生死,二三子可愿听听?”
所有人停下动作,数十双眼睛看向卫满,大军远征,身为乡党的屯长卫满,就是兵卒们的主心骨。
卫满回头看了看营外,让众人凑近,轻声道:“我听说,此番秦皇帝正沧海,明为严惩刺客同党,可实际上,却是想让燕赵之士去异国他乡送死!”
“啊!?”
众人皆惊,但随即又有几个年纪略长,在其他屯有朋友的兵卒站了出来,这种说法,他们亦有耳闻,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亦有人迟疑道:“公子将军仁厚,不止于此吧……”
卫满却摇头:“再仁厚,他也是秦人,是皇帝之子!路上乏粮时,他假惺惺与吾等同食,天天喝粥,但一路上死的燕赵之士,还少么?”
“一旦到了战场,扶苏定会偏袒秦卒,令吾等去填沟壑。一路跋山涉水,十死一二,听说朝鲜之南,比千山更为蛮荒,再走上千余里,等打完这一仗,吾等恐怕十不存一!而秦人根本不欲吾等回燕地,恐怕要被强行留于海东偏僻之所,一生在此吹着冷风。”
燕人对秦人的信任,脆弱得像丝线,轻轻一扯就断,被卫满一吓唬,不少燕人慌了神:
“怎么办?屯长?”
“怎么办?”
卫满笑了笑,将一把匕首,重重钉在案几上:
“我说过的。”
“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
“与舟师不同,大秦公子扶苏,颇有君子之风!”
离开秦军满番汗大营后,箕准让人拿木册来,开始写送去王险城的信,箕氏朝鲜用的依然是古卜的甲骨文,几句简短的话,半个时辰才能写出来。
但与以往不同,箕准用的不是简陋的木棍,而是扶苏赠送他的“蒙恬笔”,墨也是中原的好墨,兔毫挥洒起来,让箕准的字有些变形。
但这恰好能表达他的兴奋,前些天,箕准在列口遇到了咄咄逼人的秦军舟师,他屈尊前往洽谈,可对方将领却连他的面都不见,派一个年轻小吏应付,态度傲慢,大有朝鲜方面不抓紧点找扶苏谈判,他们就要兵围王险城一般。
箕准无奈,南辕之后,只能往北再跑一趟,前往朝鲜昔日的领土满番汗。
满番汗秦军营地之大,兵卒之多,让箕准印象深刻:排列整齐的马匹和战车绵延半里。为制造承载旌旗的长杆,一整座临河的树林砍伐而光。午后的艳阳下,无数的矛尖闪着暗金色的光。
和列口的楼船一样,这带给箕准巨大震撼,朝鲜就算举国之力,也只能凑不出这么强大,且装备精良的军队啊,看清双方实力差距后,抵抗的心思,从来就不曾出现在他心里。
带着十万个小心,箕准见到了扶苏,但与他预想的不同,这位大秦皇帝的长子,却格外的温文尔雅。不仅对箕准态度和蔼,赠他礼物,还通过译者,表达了嬴秦与子姓朝鲜的久远渊源,甚至当场吟诵一首《殷武》。
“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汤孙之绪。”
此乃商颂,箕氏朝鲜祭祀武丁,依然会唱,只是词句有所变化。
扶苏让译者告诉箕准,这亦是秦朝打这场仗的目的,只为伐灭沧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