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之后第二天,章邯的弟弟,少府吏章平,却受北地郡尉之托,到徭夫的军营来喝了碗热汤,他和专门管徭夫的咸阳司空寒暄一番后,请他帮忙找找,徭夫里的美须髯之人……
“这些人,尉将军有大用……”他神秘兮兮地说道。
咸阳司空不解其意,但也不好多问。他自然不可能亲自去臭烘烘的迁虏堆里找人,将几万个民夫的验传一一查看又太费功夫,且很多人的容貌,上面没有登记得很清楚。便让手下的几个百石吏做此事,随便应付一下就完了。
百石吏们倒是亲力亲为,下到各处营地里转了一圈,让所有徭夫集合,将目光所见的浓须之人统统喊走。
沛县徭夫也不例外,就在刘季等人推着沉重的辇车,走在泥泞的涂道上时,被一位百石吏叫住,瞧了一眼后,见无人是“美髯浓须”者,便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又过了一天,那百多名美髯浓须之人平安无事回来了,都激动莫名,说是得到了北地郡尉的接见。
尉将军倒是没对他们做什么奇怪的事,只赞众人须发浓密,都是一等一的壮士,请大伙吃了顿饱饭,就让他们各自回营。
但如此一来,“北地尉好美髯之士”的传闻,也在咸阳传播开来……
徭夫们倒是没往坏处想,因为黑夫虽然年轻,但他的名声,却已十分响亮,尤其是在来关西服役的底层徭夫中。毕竟放眼整个帝国,能在十年之内,从黔首爬到少上造的,仅此一位。
黑夫的升迁之路,俨然成了军功爵制度现成的广告:宗室无功不得属籍,而猛将必发于卒伍!
在大秦,只论功劳,不看出身!就算你孵于鸡窝,只要有雄鹰之才,也能飞上高枝!
连沛县人周勃到了边塞,听了关于黑夫的事迹后,也生出了“立功得爵”的心思,这在之前的楚国是几乎不可能的,再加上那天位于御前乘车夸功的荣耀,众人得以见到黑夫,皆兴奋不已。
卢绾听说此事后十分可惜:“若季兄不刮了胡须,也能见到尉将军了……”
刘季瞪了卢绾一眼,让他闭嘴。
侥幸逃过一劫,刘季心中庆幸不已,幸好自己机灵,但同时,又有种难以道明的憋屈感……
他本觉得自己数年之间,从人人唾弃的游侠,混入体制,当上亭长,成了一方人物,十里八乡的人都要敬自己三分,已十分不错。
岂料,黑夫比他爬得更快,当年要亲冒矢石的小吏,是怎么在七八年,当上朝廷大员,封疆大吏的?
“他那模样,就算卖屁股,也没人要啊……”刘季粗俗地想。
人比人,气死人啊!当日城头,刘季甚至有机会杀死黑夫,但如今,却是云泥之别,竟要靠剃须来保全自己不被认出,丢了脑袋……
他不甘心!
刘季心里酸溜溜的,但又安慰自己道:”吾弟刘交和我说过一句话,尺蠖(huo)这种小虫子身体弯曲起来,目的是为了伸长;龙蛇这样的巨物,身体是要蛰伏起来的,为的是可以继续生存。”
“大丈夫,能屈能伸!“
刘季虽卑贱,虽然年近四旬却一事无成,内心深处,却亦是自视龙蛇的!
这时候,卢绾还在和沛县众人议论,说尉将军以黔首之身,一路立功得爵,跻身卿位,又为皇帝开拓塞外,未来说不定还能做大将军、丞相,能入祭靖边祠。
他们都觉得,尉将军是大丈夫,乃我辈中人效仿的对象……
“这不算真正的大丈夫。”
刘季本来对着墙壁假寐,听闻此言,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那季兄觉得,怎样的是大丈夫?”卢绾等人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