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尉,斗然捱不住受刑,便交待说,其先祖若敖氏曾统有安陆四百年,历二十世。斗氏随楚王东迁后,留在当地的旧臣郧氏、利氏,都暗中和斗氏有书信往来……”
当日傍晚,黑夫和唐浅返回郢县郡尉府邸,向李由禀报案情进展。
唐浅洋洋得意地做着汇报,虽然在追查江陵城的“内间”上他没什么进展,但好歹能用安陆利氏、郧氏这两条小鱼向李由交差,两家放到整个南郡来看影响不大,但也是一县豪长啊!
“比如左兵曹史在安陆为亭长,破获贼人盗若敖氏之墓一案,便是利氏族长利平告知斗然的。”
李由顿时后怕,此事差点让黑夫诈降之计不成,连累他也做了俘虏,这利平,真是可恨!
黑夫不想抢唐浅的风头,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心里却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形象,那就是去年腊月,曾邀请他去家中做客,还请官吏做媒,想要将女儿嫁给黑夫的利氏族长,退休后在涢水乡德高望重的乡三老,利平!
那桩姻缘虽然未成,但因为黑夫心腹利咸的缘故,利氏总体上还是与他亲近的。
“这下误伤友军了。”
他有些后悔,早该想到的啊,郧满怎么会和斗然说黑夫的英勇事迹呢?再者,他也曾听利咸提及,利氏的老人们,至今还在讲述关于若敖氏的一些故事,这是不忘旧主啊。
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消失了,斗然也交待了郧满的一些黑料,这才是黑夫想要的……
唐浅道:“至于郧满,则和斗氏有一些贸易往来。据斗然说,在秦楚尚未开战的那几年,双方还有一些商船互通,郧氏凭借其县尉身份,暗暗从斗氏处买入一些金、锡,以此牟利,同时卖云梦泽中的犀胄名木给斗氏。”
“不过,对于这两家是否为内间,透露南郡虚实,斗然矢口否认……”
李由听罢,看向一旁的冯敬:“卒史,这两家该当何罪?”
冯敬应道:“古人云,人臣者,无外交,不敢贰君也!为人臣子者若无君主之命,不得与外国之人互相接待交往,此乃成例。斗然乃楚国县公,一地封君,亦在此禁之内。”
黑夫心中暗暗腹诽,如此说来,本郡的叶郡守,可不就是在做韩国的官吏期间,里通外国么,算得上是韩非痛骂的“忘主外交,以进其与”之臣了……
不过,以战国的国际环境看,各国书信、贸易往来十分频繁,若诸侯都对自家臣子管的那么严,苏秦张仪公孙衍这些人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所以诸侯都只是口头上禁止,唯独秦国,专门为此立了法,抓到一个就严惩一个……
冯敬道:“先君昭王时,增设了‘通诸侯罪’,这两家若坐实此罪,依法当诛!”
“通诸侯罪……”
李由颔首,随即想起来:“没记错的话,昭王时的河东郡守王稽,便是坐此法被诛,于咸阳弃市的!”
这件事黑夫亦有耳闻,王稽最初是秦国谒者,也就是外交官,他协助落魄如丧家犬的魏人范雎入秦,将他藏在自己的马车上运到咸阳,又向秦昭王推荐范雎。
范雎献远交近攻之策,得到秦昭王重用,做了秦相后,也没有亏待王稽这位救命恩人,在他的大力举荐下,王稽和另一个恩人郑安平都得到了升职。王稽更是做了河东郡守,享有三年之内可以不向朝廷汇报郡内政治、经济情况的特权。
长平之战后,秦军进攻邯郸,范雎以为赵国刚死了四十万青壮,邯郸绝无抵抗的能力,就力主郑安平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