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工曹主官是工曹掾,秩四百石,其下又专门分了许多个工坊,比如铜官工坊,织造工坊等。织室工师虽也是官,但比起黑夫“左兵曹史”的四百石高职,区区百石俸禄就不值一提了,他少不得殷切欢迎,自称下吏也没毛病。
再说了,近来有传言说,这位左兵曹史不单是郡尉亲信,还颇受郡守赏识,让他入私室谈话呢……
客套了几句后,黑夫便道明了来意,织室工师立刻迎他入内。
他们先经过了蚕房,三月份正是蚕儿生长的关键时刻,见那些蚕箔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蚕儿在缓缓蠕动,养蚕人铺上新采来的桑叶,只听得沙沙作响,一会儿便见那桑叶被啃得只剩下叶脉经络。
接下来是织室,还未走近,就听到了连绵不绝的机抒声。这声音,黑夫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母亲和伯嫂也经常在家纺织,将一根根丝线、麻线以经纬织成布帛。
这年头,男耕女织是标准的分工,正所谓“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农稼能让家里人填饱肚子,而桑麻则让他们有衣裳遮体。养蚕、树桑、缫丝、织帛,是撑起自给自足小农经济的半边天。
除了个体小农在家里纺织外,每年对布料需求极大的官府,也会在郡县设立织室工坊,在里面忙碌的织工,基本都是官奴婢。贵族、官吏妇女被连坐牵连后,常被送到织室来。眼下,黑夫便瞧见室内有上百名年纪老少不一的女子,正摇着纺车,织着织机,忙碌不停。
专门负责丝帛生产的小吏“典丝”也过来介绍,丝帛是织室最重要的产品,从养蚕到抽丝纺线、织帛染练,都是一条龙到底的。
黑夫拿起一块新生产出的丝帛看了看,扯了扯后,摇头道:“丝帛不行,太贵,若裹伤绷带皆用此物,花费太大……”
南郡的丝帛虽然比不上蜀锦、阿缟、鲁缟、淮南贝锦出名,可也不便宜。一匹一般的丝帛,价值约为五六百钱,好一点的,价值上千钱!
黑夫必须考虑到成本问题:“用丝帛写字尚被秦国官府认为是浪费,更何况用来给贵人眼中低贱的兵卒裹伤救命呢?可不是每次战场救急都能像先前那样,可以扯敌军帛旗来做材料啊!”
否定了丝帛后,他们继续往前走,又查验了主要用来缝内裳的葛布,但还是不行。细葛布轻薄,做夏裳内衣正好,做绷带就稍嫌脆弱了,而且价格还是偏贵。
他们最后走到了织麻布的工坊里,因为二三月间麻才种下,没有材料可供织布,所以这儿不算热闹,只有些许女官奴在用去年剩下的麻布织衣裳、鞋履。
值得注意的是,那些衣裳是要送去后面的染坊里,染成褚色的……
她们在织提供给隶臣妾的褚衣,国家之仪,从服制开始,不同身份的人,用不同的衣料,裁剪不同的衣饰,染不同的颜色,都有讲究。比如黑夫身为官吏,穿丝帛,而一般的黔首、隶臣妾则穿麻布,走在路上,一眼就看得出来你是什么职业阶层。
这时候,一个小吏匆匆跑到织室工师身边,对他耳语几句,织室工师便连忙朝黑夫和陈无咎告罪,说外面有事,便让负责管理麻布织造的小吏“典枲”(xi)陪同,自己则匆匆往外走去。
典枲毕恭毕敬地跟在黑夫身边,黑夫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作为天下最大宗的衣料,丝与麻,一贵一贱;一个华丽,一个朴实;一个光滑,一个粗糙,二者经常被放在一起并称。可实际上,麻布在中国的历史,比丝帛还要久远。
“好叫兵曹史知晓,世人有伯余作衣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