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高估了他的人性,还低估了他的恶。”他渐渐平静下来,虽然轻轻地推开了不舍得放开自己的大猫猫,但却悄悄握住了对方的手:“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约翰。”
他忽然叫出了恭敬地侍立一旁的男仆的名字。
尽管已经侍奉奥利弗公爵三年多了,但由于管家福斯先生在关系到公爵的事上,不论大小都总爱亲力亲为,他极少有被主人直接点名、或是亲口驱使的机会。
在这一刹那,男仆简直激动得差点叫了出声,半晌才勉强压抑下砰砰乱跳的心脏,努力装出沉稳的模样:“随时听候您的吩咐,殿下!”
“请福斯,诺亚和罗伊尤过来,我有重要的事需要交代。”话刚说完,奥利弗便看向了面露迟疑的斯拜尔,淡淡一笑:“你当然也要留下。”
斯拜尔的心骤然漏跳一拍。
清楚这份信任 落在他这个尴尬身份上的信任究竟有多珍贵,在意识到这句话的份量时,他差点没忍住浑身的颤栗感。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颅:“是,殿下。”
第226章
“凯恩迪, 别去!”
王都中一处位于第三与第四道城墙间的民居门前,一个妇人紧张而急促地喊着。
突然听到母亲的呼唤,这个还不到四岁的小男孩顿时被吓了一跳, 手里捏着的那半块黑面包也就跟着掉了。
只是半块硬邦邦的面包,却在还没触地的时候,就被一直蹲在地上虎视眈眈的流浪汉给一下捧住,然后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用一口掉得零星的牙费力咀嚼着。
“别盯着他看了!”
妇人低声骂着, 急急地拽着小男孩回到屋里, 心里既气又怕:“不是警告过你不许乱跑吗?还离那个人那么近,万一得病了怎么办!”
然而看着幼子那懵懵懂懂的,再想到之前那个浑身脏得看不出长相、瘦得像是干柴随意拼成的贫民,她的气就泻掉了。
反正,要是那个人真的有病的话,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想到正在横行的这场会让人全身的皮肤烂光流脓、在痛苦哀嚎中死去的可怕瘟疫,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要真以那么痛苦的方式死去,她宁愿用绳子杀死自己。
不过比起那么可怕的念头,眼下最迫在眉睫的, 还是粮食。
这一切爆发得毫无征兆,家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丈夫是个经常往返主要城市的商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往格雷戈城那边去了, 家里只有她照顾孩子。
当然, 平时的话,她家里足足雇了两名仆妇:但在疫病爆发的情况下,不管是挂心家里人安慰的她们, 还是担心自己会受到影响的她, 都选择了解除雇佣关系。
她操持着并不算熟悉的家事, 又在粮罐见底、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胆战心惊地用布裹住头 虽然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再冒险去商铺买。
结果平时热闹的巷道上空空如也,别说是商铺了,就连行人都寥寥无几。
空手而归的事实令她沮丧无比,只勉强打起精神,跟小心讨好着她的儿子认真说道:“以后,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要再跑出去了。”
在这一代的房屋里,类似的对话还有很多:粮食短缺,疫病肆虐,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却清楚氛围变得越来越紧张。
这毫无意外是一场极其烈性的恶病,致死率高得让人毛发悚然:最让人们感到恐惧的是,最初的爆发点,竟然不是在环境条件最恶劣的第五道墙外,而是在第四和第三道墙之间!
没有人知道,码头船工、纺妇、铁匠甚至还有一名骑士扈从,究竟是从哪里染了这该死的病:等生活毫无交集的他们各自在家里爆发病症,并以相仿的凄惨姿态死去时,人们才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那已经太迟了。
从发病到死去,足足过了五天时间。在这五天里,可足够与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亲人们,或者来探病的朋友们,将来自死神的凶暴馈赠带回家中了。
一开始还会为死者举行葬礼,到最后尸体太多,甚至频频出现一整家人都病死的情况。
尸横遍地,人人自危,在收尸的友人也出事后,就再没有人愿意碰触那些死相可怕的尸体了 任由它们在家里凌乱地躺着,在炎热的下午飞快发臭发烂,从门缝里流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刺鼻恶臭、暗褐色的浓稠液体。
国王这次的决策下达得空前果断且“正确”,确实成功地阻隔了死神的使者进入他所居住的“神圣王庭”,唯权贵至上的行动,也难得地获得了身边臣民的一致认同和称赞:虽然地里即将成熟的麦子没人采收这点让他烦恼,但总比面对致死力居高不下的瘟疫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