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药鱼1

冰冷的死寂笼罩着扁鹊的丹室,沉甸甸地压着每一缕流动的空气。唯有角落一口巨大的青铜药鼎,鼎腹内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发出一种近乎无声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叹息。

那蓝光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如同被囚禁的妖物在无声挣扎。

空气里混杂着无数种气味,浓烈得几乎凝固成实体。辛辣刺鼻的硫磺、带着铁锈腥气的朱砂、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腐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活物在闷热中缓慢腐败的气息,层层叠叠,黏腻地附着在口鼻之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团污浊的浓雾。

这气味是活的,带着毒性的獠牙,无声地侵蚀着踏入此地的每一个生灵。

扁鹊便站在这片瘴气与幽光的中心。他身前的黑石长案上,散乱地铺陈着无数奇诡之物:

被剖开腹腔、脏器暴露在空气里已呈诡异青紫色的蟾蜍;盛着暗红粘稠液体、边缘还沾着凝固血珠的陶碗;几株叶片蜷曲、脉络呈现出不祥紫黑色的毒草;还有一套排列整齐、闪烁着金属特有寒光的刀具,薄如柳叶,锋锐逼人。

他正专注地处理着一只刚断气的毒蝎,手指稳定得如同铁铸,精确地挑开甲壳,用一枚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探入其尾部毒囊深处,汲取那一点浓稠得如同墨汁的毒液。

他穿着惯常的深青色布袍,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和下摆沾染着洗不去的斑驳药渍,如同凝固的陈旧血迹。

几缕同样沾染了药尘的灰白碎发,从额角滑落,垂在他眼前,他却恍若未觉。那张脸大半隐在青铜药鼎投下的阴影里,只能看清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唯一清晰的是他的眼睛,映着鼎中幽蓝的火苗,沉静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专注地凝视着针尖上那滴微微颤动的、凝聚着致命威力的毒液。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敬畏,也没有施虐的快意,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求知欲和掌控欲,仿佛他剥离的不是一个生灵的内脏,而是在拆解一件构造精密的机关。

这间丹室,是他亲手打造的地狱,也是他探寻生死的祭坛。他的世界,便是眼前这一方被毒物与药气浸透的黑石长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