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小筑内,死寂如渊。
梁卉跌坐在冰冷的地面,右手骨裂的剧痛早已麻木,唯余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潮水般冲刷着四肢百骸。她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钉在床榻之上。
黄天越静静躺着。喷出那口诡谲的双色火焰血液后,他彻底沉寂下去。胸膛再无一丝起伏,连那点象征生命余烬的紫芒火星,也黯淡到了极致,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一点将熄的星火,几乎要融入无边的黑暗。脸上凝固的青灰色死气,比之前更加浓重、更加彻底。周身狂暴肆虐的焚心毒力与九转续命丹药力,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仿佛那不顾一切的灵魂共鸣与能量爆发,已耗尽了这具残躯最后的所有。
余烬……终究……还是熄灭了?
药童压抑的啜泣声再次响起,如同为这场漫长的挣扎敲响最后的丧钟。巨大的失落感沉甸甸地压在梁卉心头,几乎让她窒息。她拼尽一切,赌上药王谷的圣药,终究还是没能从阎王手中夺回这条命?那最后的爆发,那清晰的共鸣感应,难道只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
她不甘心!医者的本能让她挣扎着爬起,踉跄扑到床榻边,不顾一切地将左手三指再次按上黄天越冰冷刺骨的腕脉。
触手冰凉,毫无生机。寸关尺下,一片沉寂,如同触摸深埋地底的顽石。
梁卉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窟。难道真的……
就在她指尖的力道即将泄去,绝望即将彻底吞噬她的刹那——
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脉动,如同沉眠地底深处、被厚重岩层阻隔的暗河,极其极其艰难地、极其极其缓慢地……搏动了一下!
不是幻觉!
梁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随即又疯狂地冲向头顶!她屏住呼吸,所有的感知、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指尖那方寸之地,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捕捉着那虚无缥缈的生命信号。
一下…两下…三下…
那搏动微弱得如同风中蛛丝,间隔长到令人心焦,每一次搏动都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随时可能彻底断绝。但,它确实存在!而且,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血脉的流动被某种无形的枷锁重重束缚,每一次泵动都需冲破万钧阻力。
这绝非正常的脉象!这更像是……被强行锁入最深沉的假死之境!生机被压缩到了极限,只余一点本源之火,在无边死寂的冰原下顽强燃烧,等待着……某种引信!
“假…假死关!” 梁卉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震惊而剧烈颤抖,嘶哑破裂,“是龟息假死!九转续命丹的药力护住了他最后的心脉本源!是那灵魂共鸣!是那不顾一切的爆发!将焚心余烬的毒力和药力同时宣泄出去,反而……反而为他争得了这一线生机!他在自救!他在用这种方式对抗毒力侵蚀,等待…等待生机回转的契机!”
巨大的狂喜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冲垮了梁卉心头的绝望堤坝,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回头,对着角落的药童嘶声力竭地吼叫,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音的尖利:“快!取千年寒玉髓!冰魄银针!快!护住他心脉!锁住这假死之关!快啊——!”
***
地下溶洞。
火把的光芒在死寂中跳跃,将满地的狼藉与死亡涂抹上妖异的橘红。溶解的黑衣人污迹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濒死的杜莺歌蜷缩在洞壁下,身体无意识地抽搐,气息微弱如同游丝。灰衣人倒毙在地,幽绿的瞳孔凝固着最后的杀意,那截漆黑的“葬锋”静静躺在他手边,黯淡无光。
然而,溶洞的中心,那岩石之上,一股全新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正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缓缓弥漫开来,彻底主宰了这片空间。
上官燕舞依旧平躺着,双目紧闭。但她周身那层流动的、如同熔岩般的暗红色泽,已变得无比凝实、厚重,仿佛一层由剧毒能量凝聚而成的实质甲胄!眉心那点凝固血珠般的暗红印记,此刻已彻底“活”了过来!它不再仅仅是搏动,而是如同睁开的第三只眼!深邃、冰冷、漠然,流淌着纯粹毁灭与暴戾的意志!暗红色的光芒从印记中流淌而出,如同活物般在她皮肤下游走,勾勒出繁复而妖异的脉络。
空气中弥漫的、源自山巅碧血藤的草木甜腥气,此刻如同受到了帝王的召唤,疯狂地、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口鼻,融入她周身流转的暗红光芒之中。每融入一丝,她眉心印记的光芒便深邃一分,那股非人的、冰冷的意志便清晰一分!
她体内,那场蜕变已至尾声。焚心蚀骨、七绝掌、三色毒瘴……所有纠缠、冲突、沉淀的剧毒力量,在“毒髓”核心的霸道统御下,被彻底熔炼、提纯!不再有驳杂,不再有冲突,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的、蕴含着极阴极阳、毁灭与新生双重本源的——万毒之髓!
这力量,霸道绝伦,足以腐蚀金铁,消融血肉,异化生机!它冰冷无情,却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的漠然意志。
小主,
终于——
覆盖在她体表的那层流动的暗红熔岩光泽,骤然向内收敛!如同百川归海,瞬息间尽数没入她体内!眉心那点暗红印记的光芒也瞬间内敛,只留下一个深邃如同血钻的微小晶点,镶嵌在灰败的肌肤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暗光泽。
溶洞内那令人窒息的毁灭威压,也随之骤然一敛!并非消失,而是从外放的狂暴,转化为内蕴的、更加深沉恐怖的绝对掌控!
上官燕舞紧闭的眼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双眼睛,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
整个眼眶内,尽是一片深邃、粘稠、如同凝固血海般的暗红!这暗红之中,没有任何属于“上官燕舞”的情感波动,没有痛苦,没有迷茫,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一种洞悉万物却又漠视一切的、纯粹的非人意志!如同深渊本身睁开了眼眸,凝视着这个污浊的世界。
她的身体,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初生者适应躯壳般的滞涩感,从冰冷的岩石上……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