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真的当了家,这才知道当家到底有多难。
里正说:“石头,你呢,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算你不考虑你自己,难不成还要把你妹妹拉下水?那细皮嫩肉的,但凡家里没个青壮年顶着……”
里正是个好里正,他至少还知道要短时间内保住石头和妹妹的命。
遇到再丧良心一点的——这个村子里死个石头不是什么大事。
他死了,六岁的妹子运气好一点,被叔叔卖出去换两个鸡蛋;运气不好一点,能直接进锅里。
可那时候石头不知道,石头把里正直接赶了出去,根本不同意。
里正叹气,皱纹似乎都更深了一些。
里正走了,带着一声沉过一声的叹息,那声音像山里的暮霭,压在石头的心头。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妹妹蜷在角落里,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哥哥的脸色比灶膛里的冷灰还难看。
日子不会因为谁的悲伤或倔强就停下脚步。
石头开始学着爹的样子,扛起那柄比他还高的锄头,走向那片维系着兄妹俩性命的田地。
泥土坚硬,活儿计沉重,一天下来,他那双本该稚嫩的手便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结成痂,又磨破,周而复始,最后变成一层与他年龄毫不相称的厚茧。
最难的还是饥饿。家里那点存粮很快见了底。
叔叔家的大门对他关得紧紧的,偶尔在村头遇见,婶婶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瘦削的脸颊,嘴里不干不净地念叨着“不识好歹的小狼崽子”。
村里其他人,自家日子也紧巴,谁又能长久接济他们?石头只能学着辨认更多的野菜,甚至去剥那些口感粗粝的树皮。
他总把能找到的、稍微能下咽的东西先紧着妹妹吃,看着妹妹小口小口吞咽着几乎照得见人影的野菜糊糊,他的心就像被那只黑漆漆的山里伸出来的手紧紧攥着。
妹妹很乖,饿得狠了也只是小声啜泣,用气声喊着“阿兄,饿”。
石头会把她抱在怀里,指着远处那些黑黢黢的山,哑着嗓子说:“别怕,等阿兄有空了,去那山里,给你打野兔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