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日:起跑器上的终场哨

## 杜兆才案终章:起跑器上的终场哨

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一审判庭,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沉闷。旁听席出奇地空旷,零星坐着几位神情肃穆的官员和表情木然的记者,与之前几场审判的喧嚣拥挤形成冰冷对比。巨大的国徽下,审判席如同一条凝固的起跑线。旁听席后方墙壁上,一幅装裱过的标语格外刺眼——“**廉洁办赛,公平竞技**”,落款是某个早已被遗忘的体育工作会议日期。

“带被告人杜兆才到庭!”

法槌声落,通道尽头的身影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那个曾以雷厉风行着称、执掌过田径直抵足协高层的杜局长,被抽走了所有“速度”。他穿着同样的黄马甲,身形依旧高大,却像一尊被风雨侵蚀剥落的石像,步履沉重迟滞。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灰白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精心保养的脸上沟壑纵横,写满疲惫与木然。最扎眼的是他的脚——那双曾踏过无数赛场、主席台、红地毯的脚,此刻趿拉着一双磨秃了边的塑料拖鞋,每一步都拖沓出“沙…沙…”的轻响,在死寂的法庭里如同倒计时的秒针。手腕上的铐环,在他粗壮的手腕上勒出深痕。

他被法警近乎搀扶地引到被告席。栏杆合拢的“咔哒”声,沉闷得像发令枪哑火。他微微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空洞地扫过旁听席,掠过那条“廉洁办赛”的标语,最终停留在审判席巨大的国徽上,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随即又深深地垂下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耻辱的拖鞋。

旁听席角落,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印着某中超俱乐部(已降级解散)旧款训练服的中年男人,下意识地挺直了佝偻的背。他是老赵,当年那支俱乐部的后勤主管。此刻,他粗糙的手掌在膝盖上反复摩挲,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为“主场迁移”而连夜铲草皮、换地标的泥土和汗水。他看着杜兆才脚下那双拖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公诉人的声音平直、精准,如同冰冷的计时器,宣读着一段漫长而肮脏的跑道记录:

**“被告人杜兆才,2012年至2022年期间,利用担任国家体育总局田径运动管理中心主任、局长助理、副局长,中国足球协会党委书记、副主席等职务上的便利,以及职权、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为相关单位和个人在赛事承办、人事安排、球员转会、俱乐部主场迁移审批等事项上谋取利益……”**

幕布亮起。没有聊天记录,没有录音,没有U盘。首先出现的,是一份份格式严谨、印着不同单位红头的审批文件扫描件,上面均有一个龙飞凤舞的“杜”字签名。

“**2016年,中超‘天海俱乐部’为获得某重点城市新主场审批及政策倾斜,通过中间人向杜兆才请托。杜兆才利用其在中国足协及总局的影响力,违规加快审批流程,并在相关协调会议上施加影响。事成后,俱乐部实际控制人以‘赛事咨询费’名义,经中间人向杜兆才指定账户转入人民币**1200万元**。”**

画面切换。一份足协内部签报文件被放大:

**《关于天海俱乐部主场迁移至X市有关情况的请示》**

处理意见栏:**“拟同意。请杜局阅示。”**

批示栏:一个遒劲的“**杜**”字,旁边是日期。

紧接着,是一张航拍图对比:一片杂草丛生的待开发荒地,与一年后落成的现代化专业足球场。巨大的变迁下,是1200万的权钱交易。

“**2018年,某南方省份体育局官员张某(另案处理)为谋求职务晋升,通过杜兆才老部下牵线搭桥,在杜兆才赴该省‘调研’期间,以‘土特产’名义赠送现金人民币**200万元**及价值**80万元**的玉石摆件。后杜兆才在总局相关人事会议上对张某予以推荐。”**

“**2020年,某知名体育经纪公司为促成一名外籍球星转会至中超豪门‘泰山俱乐部’,请托杜兆才在‘特殊人才引进’政策适用及国际转会证明协调上提供帮助。杜兆才授意足协相关部门‘特事特办’,并亲自向国际足联相关人士‘沟通’。事后,经纪公司以‘佣金分成’名义支付杜兆才好处费折合人民币**800万元**。”**

一笔笔,一项项,时间横跨十年!金额从百万到千万!从一座球场的非法拔地而起,到一个官员的违规擢升,再到一笔天价转会的暗箱操作!公诉词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沿着权力的肌理,将那些隐藏在“发展体育事业”、“引进高水平人才”、“优化赛事布局”光鲜口号下的腐败脓疮,一一挑破,脓血淋漓!

杜兆才的头垂得更低了,汗水沿着他松弛的下颌滴落在黄马褂的前襟,洇开深色的圆点。他粗壮的手指死死抠住被告席的金属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最后的支撑点。那曾经在主席台上挥斥方遒的气势,彻底消散,只剩下一个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的庞大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