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杨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我知道的,未必比你多多少。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要面对的,绝非一两个化形大妖那么简单。这是一张网,一张覆盖极广、根须极深的网。贸然撕扯,只会让网收紧得更快,甚至……先将撕网的人勒死。”
“你很聪明,找了个合适的时间来见我。估计那幕后黑手也没料到,你居然能通过一桩小事想到这个层面,他们始终以为,你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可是,你却平白无故的找到了我,或许也救了自己……这不是什么自吹自鼓,自己去想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看似普通的公文,递给苦楝:“这是京畿地区近期官员考评的汇总,当然,是明面上的。有些人的升迁贬谪,看似合乎常理,但若结合他们过往的履历、人际,以及……某些不为人知的嗜好,或许能看出些别的东西。”
苦楝接过公文,心中明了。王杨这是在用一种隐晦的方式,给他指了一条新的调查方向——从官员的正常调动中,寻找不正常的蛛丝马迹。这既是合作,也是一种考验。
“多谢公子指点。”苦楝将公文收起,知道今日的试探到此为止,再问下去也不会有更多收获。
他起身准备告辞。
就在他走到门口时,王杨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意味:“苦院使,记住我的话。有些真相,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好自为之。”
苦楝脚步未停,心中却因王杨这最后一句话而泛起涟漪。危险?他早已身处漩涡中心。
但王杨的态度,让他更加确信,朝廷内部的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浊、还要深邃。
离开丞相府,苦楝看着手中那份看似寻常的公文,眼神坚定。王杨的沉稳与心机,让他印象深刻,也让他更加警惕。但无论如何,线索已经握在手中。这张覆盖大央的“网”,他必须要撕开一角,看看下面究竟隐藏着何等惊人的秘密。
而下一站,他需要去查阅吏部的档案,仔细核对王杨提供的这份名单。
或许在那里,他能找到那条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线头”。
离开丞相府那压抑而充满机锋的书房,苦楝走在前往吏部的青石板路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凝重。王杨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是更深的幽暗。
而比这幽暗更让他头疼的,是耳边持续不断的、如同魔音贯脑般的絮叨。
“嘿,那小子说话弯弯绕绕的,一点都不痛快!要我说,直接一把火烧过去,什么阴谋诡计都现形了!”
“他是不是怕了?肯定怕了!老子一眼就看出他心虚!”
“不过这小子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比你这小子俊俏点……当然,比起老子的英武神焰,那还是差远了!”
“喂!小子你听见没有?老子在帮你分析敌情呢!你倒是吱个声啊!”
“刀老”化作的火焰依旧缠绕在刀柄上,只是收敛了威势,看起来像是一团普通的装饰性火焰。
但它那喋喋不休的声音,却直接响彻在苦楝的脑海,如同有一百只鸭子在同时嘎嘎叫。它反复咀嚼着刚才王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试图用它那简单直接的“火之逻辑”解读出惊天阴谋,得出的结论却往往是“烧了就好”、“他肯定怕老子”之类的循环。
苦楝深吸一口气,强行运转体内那新近锤炼出的、带着沉凝坚韧意味的枪意。
意念之中,仿佛有一杆无形的乌木长枪镇守灵台,将那纷乱嘈杂的意念稍稍隔绝在外,维持着心湖的平静。若非这枪意初成,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这聒噪的“刀老”连同刀鞘一起扔进路边的水沟里。
“刀老前辈,”苦楝尽量让自己的意念传达出平和,“王杨此人,心思深沉,其言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眼下,我们需要更多实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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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证?不就是查那些破纸吗? 无聊!” “刀老”抱怨着,火焰跳动了一下,但总算暂时消停了些。
来到吏部门前,通报了身份和来意,自然是借口核查官员背景以辅助“文祸”调查,苦楝被引入存放档案的卷宗库。库内高大的书架林立,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淡淡防虫药草的气味,光线有些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投下道道光柱。
他按照王杨给予的名单,开始在浩如烟海的档案中查找那几位近期调动官员的卷宗。正当他踮脚想去够书架高层的一册厚厚档案时,身旁一只纤细却稳定的手先他一步,将那份档案取了下来。
苦楝一怔,转头望去。
逆着光,他看到一张清丽而带着几分书卷气的侧脸,眉宇间依稀可见往日的英气,却又沉淀了一种沉静思索的气质。不是洛明微又是谁?
“洛姑娘?”苦楝惊讶出声。
洛明微闻声转头,看到苦楝,眼中同样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化为浅浅的、带着些许故人重逢喜悦的笑意:“苦楝?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浅青色襦裙,不再是劲装打扮,长发简单挽起,插着一支木簪,手里还捧着几卷刚刚取下的档案,俨然一副埋首故纸堆的女学者模样。
“我来查些资料,关于‘文祸’一案。”苦楝解释道,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档案上,“洛姑娘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