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在山间渐渐消散,取代枪声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引擎盖下偶尔传来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两人尚未平复的、有些紊乱的呼吸。
君阡墨的手仍死死攥着方向盘,骨节泛白。
他缓缓侧过头,目光落在副驾驶的慕笙歌身上。
青年微微喘着气,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平日里总是温润平和的眼眸,
此刻却像蒙了一层薄雾,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冷冽。
慕笙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暗格边缘,方才那令人心惊的熟练与果决,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他究竟……
疑虑的藤蔓刚刚探出头,却在触及慕笙歌那略显苍白的唇色和微微失神的目光时,骤然枯萎。
一种更为汹涌的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几乎将他淹没的后怕。
瞬间攫住了君阡墨的所有心神。
君阡墨几乎是笨拙地、猛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整个身体因之前的紧绷而有些发僵。
他倾身过去,动作甚至带着点慌乱的意味,一把将副驾驶座上的人紧紧揽入怀中。
小主,
手臂收得极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力度,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相贴,
来确认对方的真实存在,驱散那盘桓不去的恐惧。
慕笙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怔住,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腔内那剧烈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他的感知。
预想中的质问或审视没有到来,这个拥抱来得如此直接而……纯粹。
君阡墨的脸埋在他的颈侧,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闷闷地传来:
“……没事了……别怕……”
与其说是在安慰慕笙歌,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准备好的说辞,冷静的盘算,在这个简单却饱含炽热情绪的拥抱里,悄然融化。
慕笙歌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臂膀传递来的、不容错辨的担忧与恐惧,全是因他而起。
一种陌生而温热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浸润了他总是冷静自持的心湖深处,泛起层层叠叠的、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慕笙歌习惯于置身事外,习惯于波澜不惊,习惯于将一切情感波动都置于理性的审视之下。
他可以分析着对君阡墨的“责任”,可以衡量着“兴趣”,
却从未给那份悄然滋长的特殊感觉一个明确的定义。
直到此刻。
在这个摒弃了所有算计、只剩下最本能关切的拥抱里。
强硬的、却带着细微颤抖的力道; 紧贴着的、快得如同鼓点的心跳;
话语间毫不掩饰的、为他而生的惊惧;
像一把小巧却精准的钥匙,轻轻叩开了他内心深处某扇从未在意过的门。
原来……
一种明悟,如同初春冰雪消融后悄然探出的新绿,缓慢却清晰地蔓延开来。
慕笙歌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一直微攥着的手缓缓松开,垂落下来。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了君阡墨的背。
这是一个极其含蓄的回应,动作轻得几乎像是安抚,手臂也只是虚虚地环着,
与他平日里温和却总带着距离感的样子一脉相承。
就是这轻微至极的回应,却让紧紧抱着他的君阡墨身体猛地一震,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信号。
两人在弥漫着淡淡硝烟和尘土气息的狭小空间里,无声相拥。
窗外是狼藉的战场(还有尸体),车内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而温存的气氛在静静流淌。
君阡墨依旧沉浸在剧烈的情绪余波中,并未深思这个轻微回抱背后的深意,只觉得怀中人温顺的回应让他高悬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实处。
他甚至无意识地、依赖般地用下颌轻轻蹭了蹭慕笙歌柔软的发丝,是一个全然信任的亲昵姿态。
慕笙歌感受着这份毫不设防的亲昵,微微垂下眼睫,
将眼底那片骤然荡开的、复杂而柔软的波澜悄悄掩藏。
原来……是这般心情。
他没有更进一步的言语或动作,只是任由那悄然破土的情感,
在心间轻轻萦绕,带着一丝陌生的、却并不令人讨厌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