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脉堂的后院,一夜之间变了模样。
九块磨盘大的青石被安置成一个不规则的环形,拱卫着中央一块半人高的无字黑石碑,石质森冷,仿佛能吸走周围的光线与温度。
这便是白桃设立的“替言坛”。
她召集了城中所有脚心有绿痕的“感痛童”与各驿站的领路人,立下了铁一般的规矩:自此凡出现“亡语借身”的异状,当事人必须先在活脉堂静养三日,由七位领路人共同见证其神智清明,再由白桃亲以银针测其心律脉搏,确认稳定后,方可登上这替言坛,代亡者诉言。
规矩立下的首日,便有三名被送来的感痛童登上了石坛。
第一个是个瘦弱的少年,他面色蜡黄,登上青石后,声音却变得粗粝嘶哑,那是城东战死的邮差。
他借少年之口,说出了一封未及送出的家信藏在驿站第三块砖石下的夹层里。
第二个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她浑身湿冷,不住地打着寒颤,用一种带着水汽的哭腔,报出了一艘沉没商船在坎宫水渠下游的确切坐标,那是她溺亡前最后的记忆。
前两人都顺利退下,众人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第三个登坛的壮汉刚张开嘴,还未发出半个音节,脸上便骤然浮现出痛苦至极的神色,腥红的血丝从他的眼、耳、口、鼻中同时溢出。
白桃脸色一变,身影如电,瞬间掠至坛上,两指并拢疾点壮汉眉心,将他放倒,命人迅速抬下。
她取出一根寸许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探入壮汉的鼻息。
银针在微弱的气流中静止片刻,针尖处竟凭空凝结出一抹微不可察的黑影,那影子如同一条扭曲的虫豸,正拼命试图逆着气流钻回生者的肺腑深处。
有人想借着这沟通的桥梁,在活人世界扎下毒根。
城中阴阳两界的骚动,并未让陆九放松对人间鬼蜮的警惕。
他从陈哑婆那里得知,潜伏的特务仍有未清除的余孽,正利用这场混乱伺机而动。
陆九眼神一凛,决定亲自入局。
他向白桃讨来一剂小剂量的麻痹散,和水服下。
药力迅速发作,他的四肢变得僵硬,面部肌肉也失去了控制,眼神变得呆滞空洞,完美地模拟出一种情感被彻底封闭的状态。
陈哑婆心疼地看着他,却还是按照计划,将他放在独轮车的板架上,盖上破烂的麻布,一路推着送进了鱼龙混杂的南区难民营。
陆九成了一个不会说话、动弹不得的老乞丐。
夜幕降临,难民营里寒气渐重。
一个面相“热心”的难民凑了过来,将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递到他嘴边,一边喂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