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们早已候在一旁,戴着厚厚的粗布手套,两人一组,动作麻利地用钳子将这些滚烫的箭头夹起,迅速投入旁边巨大的水槽中淬火。“滋啦——”刺耳的声音连成一片,水槽上方腾起浓密的白雾。淬火后变硬的箭头被捞出,丢进一旁的巨大柳条筐中,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很快,筐子就堆满了闪烁着冰冷寒光的致命锋刃。
一个工匠头目小心翼翼地捧起几个刚冷却的箭头,将它们尾部的小铤分别插入几根来自不同批次、早已削制好的标准箭杆的预留孔眼中。他用力晃动箭杆,箭头纹丝不动,结合处紧密牢固。他又拿起另一支箭,将其箭头轻松拔出,再插入另一支箭的箭杆孔眼中——严丝合缝!完全通用!
“成了!成了!”头目激动得声音发颤,“一模一样!完全一样!换装只需拔下插上!”周围目睹这一幕的工匠们爆发出低低的欢呼。这意味着战场上,士兵捡拾到的任何一枚箭头,只要没有损坏,都可以迅速安装在任何一支箭杆上!废箭回收再利用变得无比简单。标准化的魔力,在这一刻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战场优势。
“丞相到——!”
一声高亢的通传陡然压过了工坊的喧嚣。所有工匠都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活计,敬畏地望向入口处。
曹操(林风)在典韦、许褚和几名重甲亲卫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他没有穿华丽的朝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的皮裘,脸色微显疲惫,但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工坊内最炽热的炉火精粹。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工坊,最终落在弩机流水线上那堆叠如山的成品弩臂和箭头铸造区那装满柳条筐、寒光闪闪的标准化箭头上。他的视线在那几个被工匠头目用来演示通用性的箭头和箭杆上停留了数息,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满意神色在他眼底闪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便消失无踪。
工坊大匠作及一众管事诚惶诚恐地迎上前,躬身行礼:“丞相!惊扰丞相……”
曹操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客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北边吃紧,代郡城每一天都在流血。这里,就是前线将士的命脉!流水线运行如何?日产弩臂几何?箭头多少?甲片修补效率如何?”
大匠作连忙呈上几块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数字的木板——流水线的生产报表雏形:“回丞相!弩机线每日可成弩臂三百具!箭头铸造区,日铸箭头一万八千枚!甲胄修补区,引入标准甲片后,日修复重甲五十领,轻甲一百五十领!刀枪修复区……”
曹操一边听着汇报,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到箭头铸造区。他拿起一个刚刚淬过火、尚有余温的箭头,冰冷坚硬的三棱锥体入手沉甸甸的。他将箭头尾部的铤对准一根箭杆的孔眼,稍一用力,“咔哒”一声轻响,箭头便紧密牢固地嵌入其中。他随手将这支组合好的箭矢递给旁边的典韦。典韦默不作声,接过后双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一折!箭杆应声而断,但箭头与断杆的结合处依旧纹丝不动!
“好!”曹操终于开口赞了一个字,这简单的音节却让所有匠作管事心头一块巨石落地。他放下断箭,目光扫过那些汗流浃背的匠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钢铁般的意志穿透整个喧嚣的工坊:“诸君劳苦!前线将士浴血,倚仗者正是尔等手中这杀敌利器!流水线法,乃社稷重器,尔等功在千秋!生产一刻不可停歇!所有成品,即刻装车,星夜发往北境!工部拨付双倍薪俸!敢有懈怠、偷工减料、延误军机者——斩!”
“谨遵丞相钧命!”工匠和管事们齐齐躬身,声音洪亮,疲惫的神色瞬间被一种参与宏图伟业的使命感所取代。流水线的轰鸣、锻锤的敲打、磨轮的嘶叫,汇成一股更加雄浑的声浪,充满了整个武库坊,如同这座战争机器强劲的心脏搏动。
曹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就在他即将迈出工坊大门时,一个穿着低级工坊文吏服饰、毫不起眼的瘦削身影,悄无声息地从一片巨大木料堆的阴影中闪出,快步跟上曹操队伍的末尾。是司马懿。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恰巧同路。他微微低着头,光线在他低垂的眼睑下投下深沉的阴影,无人能看清他眼中的神色。他的右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在左手掌心快速划动着,那里藏着一块小小的、浸过墨汁的特制布片——他正以最快的速度,用微缩到极致的独特符号,记录着刚才看到的箭矢更换效率、弩臂日产量、标准化甲片尺寸等关键数据。每一笔落下,都带着一种冰冷的精确。这些冰冷的数字,将成为他洞察这可怕战争机器效率的钥匙。
代郡城头,血色黄昏。
如同预兆般的沉重号角再次撕裂了代郡城头短暂的喘息。拓跋力微的王旗在阴沉的暮色中移动,伴随着沉闷如大地心跳的脚步声——那支令人绝望的重甲步卒方阵,再次如同从地狱爬出的移动铁山,踏着整齐划一、碾碎人心的步伐,缓缓压向城墙!他们的巨型盾牌连成密不透风的铁壁,丈余长枪组成的死亡森林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这一次,方阵后面还簇拥着更多扛着新造云梯的轻甲胡兵,如同黑色潮水,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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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住!弓弩手!”张辽的怒吼在城头炸响,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粗粝感,“仰角!抛射!给我往他们后面的人群里射!”他知道强弩直射对重甲效果甚微,只能寄希望于抛射杀伤后续梯队,阻挠其支援。
幸存的蹶张弩手奋力拉开那沉重的弩弦,将所剩无几的重矢抛向高空。箭矢划出绝望的弧线,落入重甲方阵后方的轻步兵群里,顿时激起一片混乱的惨嚎。但对于那堵缓缓推进的钢铁城墙,伤害微乎其微。
“滚木!火油!”关羽的厉喝如惊雷,青龙刀指向城下。然而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预备队队长面如死灰:“君侯……没有了!最后一点滚木火油,上午就用光了!”
眼见重甲方阵已逼近壕沟边缘,即将架起冲击城墙的云梯,城头守军的呼吸都为之停滞,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每一个角落。张辽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关羽的丹凤眼中燃烧着焚天的怒火,却也闪过一丝无力。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些铁罐子爬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内陡然传来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喧哗!那不是喊杀声,而是无数车轮碾过石板路、牛马嘶鸣、人群奋力吆喝的巨大声浪!这声音穿透城墙的厮杀背景,带着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磅礴的生机力量!
“援军?是援军到了?”
“不!是辎重!是辎重车!好多车啊!”靠近城内一侧的士兵猛地扑到女墙边,惊喜地狂吼起来。
只见代郡那并不宽阔的街道上,一支规模庞大的辎重车队如同钢铁长龙,正源源不断地涌来!打头的数十辆牛车,车厢几乎被压得变形,上面满载着一捆捆如同小型树林般的崭新箭矢!箭杆笔直统一,箭头在暮色中反射着冰冷整齐的寒光!仅仅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那份恐怖的杀伤潜力!
“箭!是箭!好多箭啊!”
“老天开眼!是许都的箭雨到了!”
狂喜的吼声瞬间点燃了整段城墙!守军们疲惫的身体里仿佛被强行注入了新的力量,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正在被民夫们以惊人速度卸下、运上城墙的箭捆!每一捆箭矢的捆扎都无比整齐划一,如同工业铸造的精密模块,被迅速分发到每一个垛口、每一个弓弩手手中。
“弩手!换箭!快!”张辽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目标不变!给我射!狠狠地射!把你们箭囊给我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