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众人都是一怔。
“正是!”孙权的眼神亮得惊人,仿佛有星辰在其中闪烁,“诸位先生请看,”他指向窗外奔流不息的长江,“大江东去,奔流入海。而大海之广阔,十倍、百倍于江河!大海之上,有风!有信风!”他刻意强调着,“我曾读古籍残卷,言及海上之‘信风’,随四时流转,方向稳定。譬如春夏之交,东海南风劲吹;秋冬之际,则北风凛冽。若能识风辨流,造坚船巨舟,借信风之力扬帆,则千里之遥,旬日可达!其迅捷便利,远胜陆路车马劳顿,更无雄关险隘之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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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番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信风?这概念对在座这些习惯了江河水战的江东君臣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风,陌生的是利用其进行远海航行的系统性概念。
“仲谋此言,倒是新奇。”周瑜微微颔首,羽扇轻摇,眼中兴趣更浓,“然沧海波涛凶险,舟船易覆,非比江河。且茫茫大海,方向难辨,纵有信风,又能往何处去?”
“问得好!”孙权仿佛就等着这个问题,小脸上洋溢着一种兴奋的光芒。他快步跑回自己刚才坐的席位,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掏出一卷略显粗糙的皮纸,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展开在几案上。
那是一幅极其简陋的示意图!纸张粗糙,墨迹也显稚嫩,显然出自少年之手。图的主体是一片不规则的、代表海洋的巨大蓝色区域。在靠近大陆的一侧,用清晰的笔触勾勒出了长江口以及扬州、荆州的大致海岸线。而在这片蓝色之中,则用稍小的符号标注出了几个清晰的地名:
正东方向,画了一个较大的岛屿,标着“夷州”(台湾)。
东南方向,隔海相望,画了一片陆地轮廓,标着“会稽东冶”(福州)并延伸出一条线指向“朱崖”(海南岛)。
南方更远处,则画了一片更广阔的陆地轮廓,标着“交趾”、“日南”,旁边用稍小的字备注“林邑(占城)”、“扶南(柬埔寨)”。
在交趾、扶南的南侧和东侧,还画了几个小点,标着“涨海崎头”(西沙群岛)、“象石”(南沙群岛?)等。
最令人瞩目的,是在这片海域上,孙权用朱砂笔醒目地画出了几条弯曲的、带有箭头的粗线!一条从长江口指向夷州,一条从会稽指向朱崖、林邑,更有一条大胆地从交趾、日南一直向南延伸,指向那片未知的广阔陆地(代表后世东南亚),箭头旁标注着“西南信风可至”!
“此乃小弟闲暇之时,查阅家中残存古卷、请教老船工,又听闻南来商旅所述,勉强绘制的‘海舆略图’!”孙权的小脸因激动而微微泛红,声音却极力保持着清晰,“图中虽多臆测简陋,然方位大略可参!譬如这夷州,离我江东不过数日海程(以当时认知),其地大物博,气候温暖湿润,可耕可渔,更盛产樟木、硫磺、鹿皮!若得其地,可为我江东提供无尽之木材、药材、珍货,更是屯兵养民之绝佳后方!”
他指着那条从会稽指向朱崖、林邑、扶南的线:“再看此处!交趾、日南,乃至其南的林邑、扶南诸国!其地炎热,稻米可一年三熟!盛产犀角、象牙、珍珠、香料、乃至上等铁矿石!其民亦善舟楫。若遣船队,载我江东之丝绸、瓷器、铜器,循此海路南下,一则避开了中原群雄割据之险途,二则开辟新商路,换取彼处丰饶特产!获利何止百倍于陆路行商?更可与之交好,引为外援!”
“至于大海凶险、方向难辨……”孙权看向周瑜,眼神中充满了少年人的锐气与挑战,“昔日伏波将军(马援)南征交趾,楼船漂海。我江东濒江临海,渔舟商船往来不绝,岂无善操舟弄潮、观星辨向之能人?只需选拔勇士,招募船工,建造更大更坚之舰船,多备罗盘(司南)、观星仪器,循此海图小心探之,假以时日,何惧风涛?茫茫大海,亦为我江东通途!”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的江涛声。
所有人都被这幅简陋却格局宏大的“海舆略图”和孙权这番大胆到近乎“异想天开”的言论所震撼。开辟海上通途?贸易万里之遥的异国?获取传说中的丰饶物产?甚至……占据海外大岛作为根基?这些念头,对于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认知来说,无疑太过超前,太过惊世骇俗!
张昭(赵明)的脸色首先沉了下来,他捋着胡须,连连摇头:“荒诞!何其荒诞!仲谋公子年幼,读了些志怪传奇,便生此奇思妙想,情有可原。然军国大事,岂能如儿戏?沧海浩瀚无边,风涛莫测,强如始皇帝遣徐福求仙,亦是有去无回!贸然出海,耗费钱粮无数,葬送将士性命,换取些虚无缥缈的奇珍异宝?实乃本末倒置,好高骛远!”他转向孙策,语气严肃,“主公!当务之急乃稳固江东,北抗中原群雄,南抚山越!岂可分心于此等飘渺之事?公子年少,尚需沉心圣贤之书,切莫被这些旁门左道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