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烛火映泪痕,一声啼哭破黄泉

时值凌云昏迷的第七日黄昏。

残阳挣扎着将最后一丝余晖泼洒向人间,那光芒并非温暖的金色,而是带着一种凄厉的、近乎悲壮的橙红,如同稀释的鲜血,将云中太守府邸的飞檐斗拱、庭台楼阁,乃至每一片砖瓦,都浸染在一片不祥而又瑰丽的色彩之中。

空气里弥漫着黄昏特有的沉寂,混合着从病房隐约飘出的苦涩药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光与暗激烈交媾、希望与绝望彼此撕扯的时刻,一阵由远及近、起初如闷雷滚动、继而清晰可闻的急促马蹄声,撕裂了府邸周围的凝滞。

马蹄声在府门外戛然而止,带着一种强忍悲怆的克制。尘土微扬中,风尘仆仆的甄姜与来莺儿,在赵云及一队神色肃穆、甲胄染尘的精锐护卫簇拥下,显出了身形。

荀攸与李进早已接到快马通报,疾步迎出府外。当看到甄姜时,两人心中俱是重重一沉。

昔日雍容华贵的主母,此刻发髻微乱,面容憔悴不堪,一双美眸肿如核桃,里面布满了血丝与挥之不去的惊惶。

她怀中紧紧抱着懵懂无知的幼子凌恒,那用力之猛,仿佛孩子是她在这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而她身旁的来莺儿,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原本灵动的眼眸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那是一种将所有软弱都压榨干净后,仅存于骨架之上的决绝。

看到这两张面孔,荀攸与李进便知,任何理性的劝阻、任何“保重身体”的言辞,在此刻都已苍白无力,是对这份情感的亵渎。

“主母,来大家,主公他……”李进这位沙场喋血的猛将,喉头像是被粗糙的石块堵住,声音哽咽嘶哑,后面的话语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

“带我去见他!”甄姜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嘶哑得几乎变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她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凌恒搂得更紧,婴儿柔软温热的小身体,是她此刻濒临崩溃边缘的最后支撑。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暮色笼罩的庭院,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间显得异常沉重。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跳的间隙上,压抑得令人窒息。终于来到那间被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紧紧包裹的卧房外间。

华佗正对坐在一盏昏黄的油灯下,低声急促地交换着意见,两人的眉头都紧锁着,脸上带着连日不眠不休的疲惫与深深的忧虑。

听到脚步声,他们同时抬头,见到甄姜等人,神色瞬间一凛,嘴唇嚅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将所有未竟之语咽回腹中。

大小乔如同两尊失去生气的玉雕,默默守在榻边,见到甄姜,慌忙起身行礼,原本明媚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几乎要将她们吞噬的忧惧。

甄姜的脚步在踏入内室的瞬间,仿佛踩在了棉花上,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筋骨,一个踉跄,几乎要软倒在地。

她挣脱了旁人的搀扶,凭借着一种母性与妻性本能爆发出的力量,几乎是扑跌到了那架承载着她所有希望的床榻边。

当她看清榻上之人的模样时,连日来强撑的坚强外壳,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击得粉碎!那个昔日里英姿勃发、谈笑间仿佛能令山河变色、日月无光的夫君,此刻却像是一具被命运无情掠夺了所有生机的空壳,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他的面色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灰败,如同久经风霜的岩石,失去了所有活人的光彩。那双曾经深邃明亮、蕴藏着无限智慧与威严的眸子,此刻紧紧地闭合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死亡的阴影。

只有胸口那几乎微不可查、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的起伏,还在绝望地证明着,一丝生命之火仍在风雨飘摇中挣扎。

“云郎——!”甄姜从喉咙深处挤压出一声泣血般的悲鸣,那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她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榻前。

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凌云那只冰冷僵硬、毫无反应的手,指甲几乎要掐入他的皮肉,另一只手则将怀中的儿子凌恒死死按在胸前,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接触,将自己残存的生命力毫无保留地渡送过去。

来莺儿紧随其后,看到凌云这般了无生气的模样,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紧、撕裂,所有的恐惧、刻骨的思念与连日奔波的委屈,化作滚烫的泪水,决堤般从她苍白的脸颊上疯狂滑落。

她缓缓地、如同朝圣般跪倒在甄姜身侧,伸出那双曾经抚琴弄弦、此刻却颤抖得不成样子的玉手,轻轻而又无比珍重地抚上凌云另一只毫无知觉的手背。

她的声音哽咽得支离破碎,几乎不成调子:“夫君……莺儿来了……您看看我,看看我们啊……求您了……”

或许是至亲之人那撕心裂肺的悲声与掌心传来的滚烫泪水,穿透了那层厚重粘稠、隔绝生死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