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迎着凌云困惑而审视的目光,声音清晰地回答:“宁,深知将军府中已有贤妻美妾。宁并非不识好歹,妄求正室之位。是妻是妾,名分高低,皆由将军一言而决,宁绝无怨言。此举,在将军看来或许是儿戏,但在宁心中,实乃……当下唯一可行之选,亦是……最稳固之选。”
她的目光微微流转,扫过一旁兀自震惊、神色复杂的周仓与裴元绍,最终又重新落回凌云脸上,那清冷的声线里,似乎注入了一丝极细微、却真实存在的颤音,但吐字依旧清晰无比。
“将军,请您细想。我父已亡,黄巾大势早已如东流逝水,一去不返。我张宁,不过是一介无依无靠的孤女,空顶着这‘圣女’的虚名,身边却携带着足以招致杀身之祸的巨资,麾下更有数万曾与朝廷、与各方势力血战多年的旧部。”
“如今,我等身处您这般雄才大略、志在天下之主公的势力范围之内,若无名正言顺、牢不可破的纽带牵连,将军您……可能真正对我等放下心来,高枕无忧?我与我这些忠心耿耿的弟兄,又可能在这乱世之中,得享您所承诺的、长久而真实的太平吗?”
她的话语,如同一位冷静的医者,用最锋利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本质,将双方心底最深处的顾虑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之下。
“唯有联姻一途。唯有将我张宁个人之命运,与将军您彻底捆绑在一起,结成休戚与共的姻亲。我成了您的人,无论名分如何,您方能从心底真正信任、毫无芥蒂地接纳我与我的旧部,不必再时时猜忌、处处提防我等是否会成为您霸业途中的隐患。”
而于我而言,也唯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为我自己,更为这两万誓死追随、不离不弃的兄弟,找到这片乱世中最坚实、最稳固的依靠。”
“这上谷郡,地广人稀,远离各方势力角逐的中枢,正可用来安置我等,不易惹人注目,此举,亦是向将军表明,宁,无意权势,更无心搅动风云,只求一片能够安身立命、苟全性命的清净之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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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举,” 张宁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在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使得她的声音也似乎随之轻软了几分,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于公,可安将军之心,可定数万之众,化解潜在危机;于私……”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才继续低声说道,“将军于我,有活命再造之恩,且胸怀天下,英武果决,乃是当世罕见的真英雄。宁……心中亦是……心甘情愿。”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将政治联姻冷酷的必要性与个人内心深处那一点点或许真实存在的情感选择,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既展现了远超年龄的智慧与果决,又不失少女的坦诚与一丝孤注一掷的凄婉。
周仓和裴元绍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言的叹息,颓然坐回原位,他们明白,圣女此举,或许真的是在当下这错综复杂的局面中,为大家寻到的那条最能保全所有人、通往未来的……最好出路。
凌云陷入了长久的、深沉的沉默。他目光复杂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年仅十七岁,却已背负了父辈的遗志、数万人的生死存亡,甚至不惜以自身终身幸福为最大筹码,来为众人换取一个相对平安未来的少女。
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交织在一起,难以分辨。她提出的这个条件,确实如同快刀斩乱麻,直击问题的核心要害,几乎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他心中最大的顾虑——如何真正消化、掌控这股强大的黄巾残余力量。但是……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极强政治色彩的“桃花运”,着实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与为难。
答应?且不说甄姜与来莺儿那里该如何解释、安抚,单是纳娶这位身份极其特殊、象征意义巨大的“黄巾圣女”本身,就将在自己的势力内部乃至外界,掀起何等巨大的波澜?
不答应?那张宁和这两万经历过血火淬炼、战力不容小觑的黄巾精锐,又将何去何从?他们是否会因此心生怨望,甚至铤而走险?刚刚稳定下来的幽州大局,是否会因此而再生出难以预料的变数?
厅内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窗外风声依旧,却更显得室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不同的情绪——震惊、期盼、忧虑、算计——紧紧地聚焦在那位眉头微锁、沉吟不决的年轻主公身上,等待着他将如何裁定这桩突如其来,却又关乎重大的婚姻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