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梁在一旁,这位向来以勇武刚烈着称的“人公将军”,此刻也是虎目通红,热泪盈眶。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按在张宁单薄颤抖的肩膀上,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宁儿,好孩子,听话。别让你爹……走得不安心。三叔和你爹……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护着你。快走吧,时辰……到了,别再耽搁了。” 他的声音也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周仓和裴元绍这两位铁打的汉子,此刻亦是眼眶泛红,鼻尖发酸。他们“噗通”一声,再次对着张角和张梁重重叩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击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仓抬起头,虎目中泪光与决绝交织,沉声道:“大贤良师!人公将军!保重!末将周仓(裴元绍),在此立誓,定竭尽所能,誓死护卫小姐周全!纵使肝脑涂地,也绝不让小姐受半分委屈!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就在这悲怆弥漫之际,城头上方,传来了约定的、极其细微、仿佛夜枭啼叫般的三短一长鸟鸣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清晰可辨。
时间到了!
张角猛地闭上双眼,狠下心肠,用尽最后力气将紧抱着自己的女儿猛地推开,同时转向周仓,用尽胸腔内最后一丝气息,发出一声嘶哑却不容置疑的低吼:“走——!”
周仓闻令,不再有丝毫犹豫,眼中痛色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钢铁般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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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将几乎哭得晕厥过去、浑身无力的张宁扶起,动作却依旧带着小心,随即利落地翻身上马,将张宁牢牢护在身前。裴元绍则猛地举起手臂,向身后那数千名屏息等待的精锐打了个果断前行的手势。
“嘎吱——吱呀——” 沉重的北门,被数名强壮的黄巾力士缓缓推开一条仅容车马依次通过的狭窄缝隙,门轴转动发出的沉闷而刺耳的声响,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中,如同丧钟敲响,狠狠地撞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快!依次出城!保持安静!” 裴元绍压低声音,厉声催促,随即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幽深的城门洞。
在他身后,数千黄巾精锐护着那数十辆承载着巨额财富和未来希望的车辆,如同沉默的、决堤的洪流,秩序井然却又无比迅疾地涌出城门,一头扎进城外无边的黑暗之中,脚步声、马蹄声、车轮滚动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压抑而急促的奔流之音。
张宁被周仓紧紧护在怀中,在坐骑冲出城门洞、踏入城外黑暗的那一刹那,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用尽全身力气最后回头望去——只见父亲张角和三叔张梁的身影,孤独地矗立在城头摇曳的火把光晕之下,身影被拉得细长而模糊。
在苍茫的夜色与微弱的晨曦交界处,显得那么的孤寂,那么的萧索,仿佛两尊即将被时光风化湮灭的石像。这一眼,如同永恒的烙印,瞬间将她的心撕裂,痛得无法呼吸。
与此同时,凌云军北门大营。
这片营区早已是外松内紧,布下了天罗地网。表面上,营垒栅栏如常,哨塔上仍有士兵持戈而立,仿佛与往日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