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外,连绵的官军大营如同钢铁丛林,因凌云的到来与李进白日里阵前斩将的悍勇而士气高昂,篝火点点,人声马嘶,充满了锐进之气。
然而,与这一片昂扬仅一墙之隔的广宗城内,却是另一番愁云惨淡、近乎绝望的景象。
残破的城墙之上,虽然那绣着“黄天当立”字样的土黄色旗帜依旧在夏夜微热的风中无力地飘动,但往日里震天的喊杀声、诵经声与战鼓声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唯有城门楼上新挂出的、巨大的“免战”木牌,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无声地诉说着守军难以言说的颓丧与力不从心。
凌云并未在自己的中军大帐内安坐,而是信步走出,立于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遥望着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受伤巨兽般匍匐的城池,目光穿透黑暗,深邃难测。
他熟知历史的走向,结合白日所见以及细作传回的零星信息,心中已然明了:张角此刻的高挂免战牌,恐怕并非单纯的战术回避或怯战,更可能的是,那位以符水聚众、掀起滔天巨浪的“天公将军”,其生命之火,已然到了摇曳将熄的油尽灯枯之境。
历史的惯性与现实的蛛丝马迹都在清晰地表明,这场席卷八州、撼动汉室根基的黄巾风暴,其最核心的动力源,正在迅速衰竭。
与此同时,广宗城内,那座由原郡守府仓促改建、如今作为黄巾军中枢的“天公将军”府邸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曾经仙风道骨、挥斥方遒,仿佛能沟通天人的张角,此刻端坐在铺着简陋黄布的主位之上,往日的神采已被一种无法掩饰的病态苍白与深彻骨髓的疲惫所取代。
烛光摇曳,映照着他深陷的眼窝、高高凸起的颧骨,以及那不时因压抑咳嗽而微微颤抖的身躯。
唯有在他偶尔抬眼扫视众人时,那双眸子深处还会闪过一丝不甘的火焰与洞悉世情的睿智光芒。
下首坐着他的三弟“人公将军”张梁,眉宇间充满了焦虑与担忧,以及少数几位历经血战、依旧忠心耿耿的核心将领——面色黝黑如铁、沉默如山岳的周仓,以及性情略显急躁、此刻却同样愁眉紧锁的裴元绍。
张角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与气短,却依旧努力维持着平稳的语调,每一个字都仿佛耗费着他极大的心力:“诸位……眼下之局势,尔等心中……想必都已清楚。官军新得强援,士气正盛,那凌云……咳咳咳……”
他话未说完,便是一阵难以抑制的剧烈咳嗽,不得不停下来,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捂住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平复呼吸,继续道:“……那凌云,想必尔等也听闻过他在幽州之事。程远志、邓茂……昔日我麾下大将,如今已然被他招安,非但保全了性命,其部众亦得以妥善安置,甚至……据闻仍掌兵权,为国镇守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