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紫宸殿,夜风清凉,吹散了殿内压抑的燥热。陆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已是一片冰凉。
与君王伴,如与虎伴。今日,算是又一次从虎口中,安然脱身了。
然而,陆羽的安然,却成了另一些人眼中,最刺目的钉子。
……
洛阳城,永平坊。
一座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宅院深处,书房内,灯火通明。
这里是前朝宰相裴炎的旧部,如今的监察御史刘祥道的府邸。
此刻,书房内聚集了三四名官员,皆是胡须花白,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他们,便是朝堂之上,依旧心向李唐的“旧党”残余。
气氛,压抑得可怕。
“都听说了吧?紫宸殿里发生的事。”一个身形干瘦的官员,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叫张柬之,在司刑寺任少卿,为人刚直。
“哼,何止是听说。”另一位在吏部任职的郎中崔玄暐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那魏王武承嗣,就是个十足的蠢货!自己丢人现眼不说,反倒成了那陆羽与太平公主的垫脚石!让他们二人联手演了一出‘忠臣孝女’的大戏,博得了陛下的满堂彩!”
“最可怕的,不是这个。”刘祥道终于开口了,他端坐主位,声音沙哑而凝重,“最可怕的是,陛下默许了。她默许了陆羽与太平的联盟,默许了陆羽插手军政,默许了他用那‘靖边债券’,将手伸向我大周的钱袋子!”
他环视众人,眼中满是痛心疾首:“诸位,你们还没看明白吗?那陆羽,哪里是什么帝师,他分明就是第二个武承嗣,不,他比武承嗣要可怕百倍!武承嗣贪婪愚蠢,尚有迹可循。而这个陆羽,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短短数月,便从一个九品校书郎,爬到了权倾朝野的帝师之位!”
小主,
“他先是取得了陛下的信任,如今又牢牢抓住了太平公主。一文一武,一朝一野,他两头通吃!长此以往,这大周的天下,究竟是姓武,还是姓陆,都未可知啊!”
刘祥道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是啊,他们一直将目光聚焦在武氏外戚身上,却忽略了这个悄然崛起的陆羽。他就像一株在阴影里疯狂生长的藤蔓,等到他们发现时,已经缠绕住了大周这棵参天大树的根基。
“刘公,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张柬之急切地问,“此人如今圣眷正浓,又有太平公主做羽翼,我们若是直接上书弹劾,恐怕……”
“直接弹劾,是下策。”刘祥道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属于老牌政客的阴鸷,“对付这种人,不能用刀,得用软刀子。”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
“第一,他不是与太平公主过从甚密吗?那就让这件事,变得更‘密’一些。坊间传闻,是最杀人不见血的刀。什么‘帝师夜访公主府’,什么‘郎才女貌,私定终身’,这些桃色流言,最容易传入深宫内院。陛下……毕竟是个女人。”
“第二,他不是要搞那个什么商号,要富可敌国吗?好啊,那就让他搞!我们就在旁边看着,把他捧得高高的。等到他财雄势大,富甲天下之时,我们再站出来,上奏一本,痛陈‘与民争利,国之大贼’!一个富可敌国的权臣,你猜陛下是会继续信他,还是会怕他?”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刘祥道的眼中,闪烁着幽冷的光,“他陆羽的根基,是陛下的信任。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地、一点一点地,腐蚀掉这份信任。明日早朝,老夫会亲自上一道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