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停下脚步,依旧沉默。
就在埃尔文的耐心即将耗尽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他身后的阴影中响起。
“我们又见面了,埃尔文。”
埃尔文猛地转身。
火光勾勒出一个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轮廓。
那人穿着简单的旅行服,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周围的烈焰与哀嚎都与他无关。
正是数日前,在街头向他剖析帝国根基的那个神秘男人。
“是你!”埃尔文的瞳孔收缩。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又看了看旁边沉默的黑袍人,一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这一切……是你们做的?”
“你在指什么?”梅耶尔微笑着反问。“是这场瘟疫,还是这场救赎?”
埃尔文的呼吸一滞。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来自虚妄教派。”梅耶尔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火焰的爆裂声。“我们给予治愈,只因他们身处痛苦。在‘无’的面前,众生平等,没有贵贱之分。”
“一派胡言!”埃尔文厉声反驳,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众生平等?这是对神明与皇权最恶毒的亵渎!秩序生来就有高低,血脉注定区分贵贱!这是世界的基石!”
“是吗?”梅耶尔的笑容不变,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埃尔文。
“你说贵族生而高贵,那份高贵体现在何处?”
“是体现在面对瘟疫时,躲在火墙之后,与脑满肠肥的商人饮酒作乐,算计着如何侵吞死者的家产吗?”
埃尔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说皇权神圣,那份神圣又保护了谁?”
“是保护了那个抱着婴儿,只为求一条生路,却被一箭射杀的母亲吗?”
埃尔文的嘴唇开始颤抖,他想反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说神明赐予秩序,可你脚下的这片土地,这哀嚎遍野的人间炼狱,就是神明所期望的秩序吗?”
梅耶尔的声音依旧温和,每一个字却都像一把烧红的刀,狠狠地扎进埃尔文的心脏。
“克莱恩家的雄狮,告诉我。”
“如果一个体制,需要靠着屠杀自己的子民来维持所谓的‘净化’与‘安宁’。”
“那么这个体制本身,是不是就是最大的那场瘟疫?”
轰!
埃尔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为之骄傲的,甚至准备为之献出生命的信念,在这一刻,被这轻描淡写的话语,撕得粉碎。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断壁残垣上。
冰冷的砖石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看着梅耶尔,那双碧蓝的眼眸里,充满了挣扎与痛苦。
“我……我是克莱恩家族的继承人,我生来就要守护帝国,守护这份秩序……”他的声音微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梅耶尔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没有再说什么。
语言的利刃已经剖开了伤口,剩下的,需要时间来溃烂,或者愈合。
他转身,与那名缄默者一同,缓缓走入更深的黑暗,即将消失在巷道的拐角。
埃尔文僵在原地,火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他身后的三名骑士面面相觑,看着自己年轻的领主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所措。
【虚妄之章】
其二:真谛
“尔等所见之巍峨城墙,所畏之贵族权杖,所负之铁链镣铐,无非心念所筑之幻影。”
“尔等所饥渴之食粮,所追逐之银币,所恐惧之鞭挞,无非尘埃聚合之空相。”
“迷于此影,便是无明之苦;识破此虚,方为觉醒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