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集:古道逢疫
河西走廊的风,总带着沙砾的粗粝。双经渡背着半旧的行囊,踏着被日头晒得滚烫的黄土路,已行了半月。行囊里裹着两卷书,油纸层层包妥的是《黄帝内经》,用粗麻绳捆着的是《金刚经》,除此之外,只有寥寥几味常用药材和一套银针——那是他行走四方的全部家当。
时已入夏,暑气蒸腾,道旁的芨芨草蔫头耷脑,叶片上积着薄薄一层土。他喉间干渴,正想寻处水源,忽闻前方传来断续的呻吟,像被烈日晒裂的陶瓮在低声呜咽。
循声走去,只见道旁的老槐树下,横七竖八蜷缩着数十人。他们衣衫褴褛,面呈菜色,有的抱着肚子蜷缩成一团,有的敞着衣襟露出布满红疹的胸膛,更多人则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仿佛魂魄已被抽离。一股混杂着汗臭、呕吐物与草药的怪味扑面而来,双经渡眉头微蹙,脚步却未停。
“让让,都让让!”一个嘶哑的女声撕破沉寂,只见一名妇人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面色赤红,嘴唇干裂起皮,双眼紧闭,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身子不时抽搐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砸在滚烫的土地上,瞬间洇出一小片深色,又迅速干涸。
“阿弟!阿弟你醒醒啊!”妇人哭喊着,伸手去探少年的额头,又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烫!太烫了!这可怎么办啊……”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或躺或坐的流民,最终落在缓步走来的双经渡身上。
这人虽也风尘仆仆,却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一种沉静的悲悯。妇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膝行几步拦住他:“先生!您是医者吗?求求您救救我弟弟!他从昨天开始就烧得糊涂,刚才突然就抽起来了……”
双经渡蹲下身,未及答话,先解开少年的衣襟。少年胸口的红疹密密麻麻,触之烫手。他又执起少年的手腕,三指搭脉,只觉脉象浮数而躁,如釜中沸水,搏动急促却无根。
“热入营血,邪犯心包。”他低声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周围几个尚有气力的流民闻声围拢过来,眼中透着希冀。
妇人急问:“先生,这……这还有救吗?”
双经渡点头,从行囊中取出银针。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指尖捻动,迅速找准少年的曲泽、委中二穴。“《内经》有云,‘热则疾之,刺络以泻热’。”话音未落,针尖已刺入穴位,手法快而准。起初不见血,他稍一捻转,便有暗紫色的血液顺着针尾渗出,滴落在少年的衣襟上,像一朵朵迅速枯萎的花。
随着黑血流出,少年的抽搐渐渐平息,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些。妇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诡异的黑血,又看看少年不再紧绷的脸,一时忘了言语,只是不住地抹泪。
“水……”少年忽然低喃一声,声音微弱如蚊蚋。
“有水!我这里还有半袋!”一个背着破囊的老汉颤巍巍地递过皮囊。双经渡接过,小心地扶起少年,将水一点点喂进他干裂的嘴唇。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躺在地上的汉子猛地坐起,指着双经渡尖叫:“是他!是他带来的疫病!不然我们怎么会走到这儿就发病?”
这话像火星落在干草堆上,瞬间点燃了流民们压抑已久的恐惧。
“对!我们一路好好的,就遇见他之后才有人倒下!”
“莫不是个游方的妖人?想用邪术害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