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晃了晃,我合上《农事纪要》,指尖仍压在那道划痕上。纸面粗糙,痕迹不深,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划过,又刻意避开字行。不是随意的刮擦,是标记。
我起身去灶台边舀水,桶底还有半桶。水面上映着窗棂的影子,微动。我盯着看了几息,忽然蹲下,伸手摸了摸门槛外侧的地面。土是干的,但靠近墙根的位置,有轻微的压实痕迹,像是有人蹲伏过。
院门闩得紧,木栓没动。我走到墙边,仰头看。瓦片错位的地方在东南角,三片连着偏了半寸,边缘有细小的碎屑落在墙根草叶上。不是风刮的,也不是野猫踩的。动作很轻,但踩得准。
我回屋,把油灯移到桌角,让光斜照书页。再翻开那本书,背面的划痕在侧光下更清晰了些。三道短横,一道长竖,交错成一个角。我见过这个记号,在魅影卫最早用的密令本里,代表“已阅,待应”。
可这本书是老木匠送的。他昨日来串门,放下书就走了,连茶都没喝。他说话带口音,手上有茧,走路微跛,看起来就是个寻常老人。但现在,这记号出现在他送的书里。
我吹灭灯,屋里暗下来。窗外没有月光,巷子静得能听见远处狗吠。我坐在桌边,手放在书上,没动。
两声轻叩。
门环被敲了两下,不重,节奏平稳。敲完就停了,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人说话。
我没有起身。手指顺着书页边缘滑到那道划痕末端,轻轻按了一下。这动作不是回应,是确认——我在等下一组两下。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没有第二轮。
我起身,走到门后,耳朵贴在门板上。外面没有呼吸声,也没有衣料摩擦的动静。我慢慢拉开门栓,推开一条缝。
巷子里空着。地面干净,连片落叶都没有。我探出头看了看左右,什么也没发现。退回屋内,重新闩上门,却没再点灯。
我从床下拖出一个旧木箱,打开锁,取出一块布包。解开后,是一截断刃,三寸长,两指宽,是当年从一名死士身上缴的。我把它压在《农事纪要》下面,书放回桌上。
然后我坐回椅子,闭眼。
不是睡,是听。
夜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泥土和草根的气息。远处有狗叫了两声,又停了。近处的墙根下,蟋蟀还在鸣。一切正常。
但我记得,刚才敲门之前,蟋蟀叫到一半停了。现在它又续上了,节奏却变了。
我睁开眼,盯着书页上的断刃影子。那截铁器在黑暗中不反光,像一块沉在水底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