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太多来“视察”的人。他们来,他们看,他们叹息,然后他们离开。
之后,一切照旧。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
江澈没有理会她,他迈步走进了教室。
老旧的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咯吱”的抗议。教室里的空气,比楼道里更加浑浊,混着潮湿的霉味、粉笔灰的颗粒感,还有孩子们身上那种淡淡的、洗不干净的汗味。
小主,
他的目光,越过一张张仰起的、好奇的小脸,径直走向窗边那个小女孩。
他停在她的课桌旁。
女孩也停下了模仿发声的动作,抬起头,用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高大的陌生人。她不害怕,也不躲闪,只是好奇。
江澈的视线,从女孩清澈的眼眸,缓缓下移,落到她面前那本摊开的练习本上。本子的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排排“a、o、e”。其中几页,因为被水滴浸湿,字迹已经晕开,像一滴滴化不开的墨。
那只红色的塑料水桶,就放在她的脚边。又一滴水,从天花板上渗出,摇摇欲坠,最终“滴答”一声,落入桶中,溅起一圈涟漪。
江澈缓缓蹲下身子。
这个动作,让女孩的视线与他平齐。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练习本上那片湿润的纸页。指腹传来一阵冰凉和潮湿。
女孩看着他的动作,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然后,她也伸出自己的小手,指了指头顶那片狰狞的水渍,又指了指脚边的水桶。最后,她摊开手,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嘴角却弯起一个浅浅的、带着些许调皮的弧度。
仿佛在说:瞧,又漏水了,真没办法。
那笑容,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扎进了江澈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就在这时,那位女老师走了过来,她先是用手语安抚了一下女孩,然后才看向江澈,声音沙哑而平静。
“你们是……?”
“来看看。”江澈站起身,声音有些低沉。
女老师打量了他一眼,似乎从他的气质和身后周源那副恭敬的姿态中猜到了什么,但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指了指天花板,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这里,前年夏天漏得最厉害,一场暴雨下来,整个教室跟水帘洞一样。我们自己用沥青补过两次,不管用。跟上面打过好几次报告了,每次都说研究研究,然后就没下文了。”
周源的脸,瞬间涨红了。他作为市政府的一员,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
江澈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整个教室。
墙角堆着几摞发黄的旧书,墙上贴着一张已经褪色的字母表,还有几幅孩子们画的画,画上是蓝色的天,白色的云,和一座座崭新的、漂亮的房子。
教室的后方,是一排木制的储物柜,柜门大多已经坏掉,关不严实。其中一个柜子里,塞着一个破旧的足球,皮都磨掉了一大半。
他看到一个坐在后排的小男孩,正偷偷地把一块快要掉下来的墙皮,小心翼翼地按回去。
他看到讲台上那面用于练习口型的小镜子,镜子的边缘,用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他看到这些孩子,他们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用着最简陋的文具,却有着最明亮、最专注的眼神。
这个地方,破败,不堪,甚至可以说是危险。
可这里,也是他们的整个世界。
“江市长……”周源在一旁,忍不住低声开口,他想说些什么来挽回一点政府的颜面,或者做出点什么承诺。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