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空荡荡的,刚才还人声鼎沸的楼道,此刻只剩下江澈和孙大海两个人,以及江澈自己那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孙大海没有立刻说话,他背着手,慢悠悠地朝自己办公室走去,江澈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脆弱的神经上。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刚才在会议室里,他光顾着怎么把锅甩出去,把场面话说得天花乱坠。现在冷静下来一想,破绽太多了。孙大海这种成了精的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
自己那套说辞,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就是典型的“调门起得高,责任撇得清”。这在官场上是大忌,尤其是在一个比你高明得多的领导面前耍这种花腔,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取其辱。
他肯定看穿了!他现在把我单独留下来,就是要敲打我,警告我不要自作聪明!
江澈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已经开始在脑中预演接下来的画面了:孙大海坐在大班椅上,用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盯着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地说:“小江,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不要把心思用在歪门邪道上……”
想到这里,江澈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有点转筋。
“吱呀”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孙大海走了进去,并没有像江澈预想的那样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走到了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那些静坐的工人,身影显得有些萧索。
“坐吧。”他指了指待客的沙发。
江澈拘谨地坐下,屁股只沾了沙发的一个边,身体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孙大海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疲惫:“水泥厂,比你年纪都大。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它还是咱们县的骄傲,十里八乡的姑娘,都想嫁到水泥厂来。”
江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只能低着头,嗯了一声。
“时代变得太快了。”孙大海叹了口气,“当年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那几百号工人,还有他们背后的几百个家庭,都是青龙镇的责任,甩不掉的。”
江澈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甩不掉的责任”,这话就是说给我听的!他这是在点我,说我刚才在会上把责任往外甩!
“书记,我……”江澈刚想开口解释两句,哪怕是苍白的辩解。
孙大海却转过身,打断了他。他走到江澈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亲自拿起暖瓶,给江澈倒了一杯水,动作不疾不徐。
“你不用紧张。”孙大海的目光很平静,没有江澈想象中的审视和锐利,反而带着一种……欣赏?“今天在会上,你那番话,说得很好。”
江澈端着水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很好?哪里好?甩锅甩得很好吗?
“不,不是好,是很高明。”孙大海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摇了摇头,纠正道,“高明到,连我一开始都没完全反应过来。”
江澈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他完全跟不上孙大海的思路。
孙大海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县里,让我们镇里脱身。说实话,当时我心里还有点失望。”
江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果然!
“但你坐下之后,我仔细想了想,才品出你话里的真正味道。”孙大海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你不是在甩锅,你是在保护我们。”
“噗——”
江澈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被呛得连连咳嗽,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