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鞋面。那串脚印一直延伸到官道岔口,便消失在车轮碾过的泥痕里。
泉州港的码头上,苏婉娘正站在一艘货船的甲板边缘。她低头看着手中刚送来的账册,指尖划过一行数字停了下来。三艘商船已超过预定返航时间五日,沿途驿站无报备,信鸽未归巢,连惯常派往近海巡哨的小艇也未能带回任何消息。
她合上账本,转身走进舱室。墙上挂着一幅手绘海图,几处红点标记着最近几年海盗出没的区域。她的目光却落在东海深处一片空白地带——那里没有名字,渔民称其为“雾角”。
与此同时,泉州海图室的铜灯彻夜未熄。郑和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的是昨夜观测记录。他手中的鲸须六分仪轻轻搭在罗盘边缘,指针仍在微微颤动。这不是风暴前的扰动,也不是磁石山的影响。他翻看沙漏计时档,发现失踪船队最后一段航程的速度记录异常缓慢,像是被什么拖住了。
他起身走到墙边,对照星轨图。北极星的位置比标准偏移了半寸。潮汐表显示当日并无大流,但若结合海底地形图,这种偏移可能导致船只误入环形暗涌区。他提笔写下推断:静流困局,非人力可抗,但亦非天灾。
纸张尚未收起,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侍从递来一只皮囊,说是北境来的信雕带回的物件。
灯下,耶律楚楚正捧着那只金翅雕。鸟的一只翅膀垂着,羽毛断裂处渗出血丝。她用秘药涂抹伤口,手指轻抚它的头颅。片刻后,她闭上眼,指尖按住太阳穴,开始读取鹰识。
画面断续浮现:灰白色的浓雾笼罩海面,数十艘船随波起伏,甲板空无一人。岸边礁石嶙峋,像兽牙竖立。一面旗帜插在其中一艘船首,黑色狼头图案在无风中微微摆动。
她睁开眼,声音很轻:“是突厥可汗亲卫旗。”
她取出雕嗉中的残布,正是苏家商船专用的帆标纹样。布角有灼烧痕迹,像是被火燎过又强行撕下。她将布片放在桌上,盯着看了许久,忽然起身冲向灯塔。
半个时辰后,第二只信雕腾空而起,直指庐州方向。
苏婉娘接到消息时,正站在港口了望台。她看完密筒里的纸条,脸上没有表情。她招来一名亲信,低声吩咐几句。那人点头离去,不久后换上粗布衣裳,背着竹筐进了附近渔村。
傍晚前,他带回一块黑褐色的珊瑚状物。表面湿滑,沾着黏液,摸上去略有温热。苏婉娘用银簪刮下一小块,凑近鼻端闻了闻,眉头微皱。这不是普通珊瑚,它生于高温硫泉附近,通常出现在火山活动区。
她立刻命人调阅旧档。十年前曾有渔船报告,在雾角以东三十里发现冒烟岩岛,当时被视为海市蜃楼,无人采信。如今看来,那并非幻象。
她回到指挥舱,铺开新海图,在那片空白处画了个圈。然后提笔写信:
“雾岛非自然,恐涉机关。”
信纸卷好,封入防水铜筒,交由耶律楚楚放飞的信雕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