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的风还带着焦糊味,陈墨站在主舰甲板上,指尖捏着那块染血的麻布残片。水手们正拖走最后一具尸体,船底木板被凿开几处,工匠蹲在裂口旁记录损伤。他没有回舱,而是转身走向后舵房,取下墙上挂着的炭笔与粗纸。
“画航线。”他把纸铺在桌上,“从浮梁渡口开始,标出所有火船出现的位置。”
副官低头应命,刚要动笔,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骑快马沿江岸疾驰而来,在船队停泊处勒马停下。来人是苏婉娘的贴身侍女,披风沾满泥点,显然赶了远路。
“少主,苏姑娘命我送来这个。”她递上一个油布包。
陈墨拆开,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宣纸,上面用极细的笔触勾出李氏祖宅的平面图,东侧祠堂墙体被红笔圈出,旁注一行小字:“此处砖层厚于别处三寸,叩之有空响。”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片刻,抬眼问:“她人呢?”
“已在宅中主持修缮,按您的吩咐,以防潮为由调换了守门老仆。”
陈墨点头,将图纸折好收入袖中。他望了一眼仍在冒烟的江面,转身下令:“留下五艘轻舟继续搜寻残雷,其余船只返航。我要亲自去看那堵墙。”
两日后,陈墨踏入李氏祖宅。
祠堂内积尘厚重,香案歪斜,供牌散落一地。十几名工匠正在拆除东壁外层青砖,动作谨慎。苏婉娘立于一旁,手中翡翠算盘轻轻拨动,每拆下一块砖,便记下一组数字。
“第三十七块起,厚度突增。”她见陈墨进来,未行礼,只低声说道,“内层用的是前朝特制夯土砖,防火防蛀,寻常人家不会用这种材料。”
陈墨走上前,伸手触摸裸露的墙面。指腹滑过一道接缝,察觉异样。他取出随身小刀,沿着缝隙轻轻刮撬。半晌,一声轻响,一块砖松动了。
两名工匠合力将整段墙体拆开,露出夹层。
一卷绢本静静藏于其中。
陈墨亲自接过,缓缓展开。褪色的线条逐渐显现山川海岸,岛屿星罗棋布,正是失传已久的《坤舆万国全图》原稿之一。图右下角盖有一方暗印,形似海浪托日,边沿已磨损,但仍可辨认出半个“郑”字。
“果然是前朝遗物。”他低声道。
更令人在意的是图上标注。沿海三处火山口被朱砂圈出,旁边写有经纬刻度,另有小字批注:“癸酉年三月,黑船入港,卸货三百箱。”
“这不是普通的补给点。”苏婉娘走到他身后,指着其中一处圈记,“前些日子截获的倭寇密信里,提到他们在‘赤屿’接收军械。而这三个位置,恰好构成三角航线,控制整个东海咽喉。”
陈墨沉默片刻,命人将图小心卷起,立即送往主庄书房。
当夜,郑和 arrives。
他未换衣,进门便直奔桌案,取出鲸须六分仪,又从包裹中拿出一套泛黄的洋流图册。两人将古图平铺于桌面,对照星轨推演。
“此处火山,喷发周期约二十年一次。”郑和指着最北端的标记,“若要在岛上建坞,必须选在背风面,且靠近淡水泉。这三点都符合。”
他用尺量出三地间距,再结合季风方向测算。“从琉球出发,顺流七日可达最南端;若逆风,则需绕行外海。敌人选择这三个点,显然是为了避开官府巡检路线。”
陈墨盯着图上朱砂圈,忽然道:“他们不是临时起意。这些坐标,至少积累了十年以上的航行数据。”
郑和点头:“能拿到这幅图的人,要么曾参与前朝航海,要么……一直有人在偷偷测绘。”
话音未落,窗外鹰啸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