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稻种子在案角投下的影子偏转了半寸,陈墨的手指落在青铜腰牌上,没有挪开。他等了一刻钟,直到更漏滴尽第四声,才将腰牌翻转,暗格合拢。
“追风隼已出笼。”柳如烟立在门侧,竹筒已不在手中,“路线按您说的,绕过三道哨卡,中途换羽一次。”
陈墨点头,未语。他知道,此刻那封蜡封的竹筒正穿行在夜风里,内层假名写着“楚红袖亲启”,外层真名却是“慕容雪火急”。真假嵌套,只为让沿途眼线看得真切,又不敢轻动。
他起身,走向工坊方向的偏院。楚红袖已按令布置妥当——一名新晋学徒被安排在清理匠案时“拾得”一张残页,纸上赫然是“模块化快拆枪管”的局部图样,导气孔标为八分之一寸,膛线螺距写成每十二寸七转。三处关键皆错,却错得合乎旧式工法逻辑,足以骗过未经实测的匠人之眼。
那学徒姓周,嘴快,好酒。傍晚便在城南“老陶酒肆”拍案高谈:“东家新枪,连射九发不炸膛!图纸我亲眼见的,就在昨日扫地时捡的!”
酒肆掌柜是千机阁暗桩,三刻钟内,消息经两名闲汉、一名货郎之口,传入李府西角门。
陈墨回到书房,未坐,只站在地图前。李氏盐仓的轮廓被朱砂轻勾,与陈氏工坊之间的废弃水渠上,多了一道虚线。他记得赵铁锤申时领料的记录,也记得他女儿绣娥的夜工薪俸。三两六钱,买不来命,但足以让一个父亲在图纸上多看两眼。
次日午时,苏婉娘踏入书房,袖中滑出一册薄账。
“李府绣坊,三日前购入三十斤特等靛蓝染料,账目列在‘贡品补绣’项下。”她声音压得极低,“可户部本月无贡品申报,庐州织造局也未调拨绣样。”
陈墨接过账册,指尖划过那行墨字。靛蓝染布,干后成硬片,若将图纸覆于布下拍打,墨迹可反拓于内层纸面。商队旧法,隐秘难察。
“她派人去试探了?”陈墨问。
“派了。”苏婉娘颔首,“商队女管事扮作染料贩子,在后巷叫卖‘西域快染靛青’,守卫立刻喝止,还搜了货篮。反常的是,他们没收货,只警告‘不得私售此料’。”
不是怕偷卖,是怕外人带入。
陈墨眼底微动。他们怕的不是染料,是干扰他们拓印的变量。
当晚,北境风雪骤起。
慕容雪立于烽燧残垣之上,脚下积雪厚达三尺。她亲手将一份假讲义副本塞入夹墙,铁盒外涂了防潮漆,封口用的是陈墨特制蜡泥,印着工坊火漆纹样。她故意在墙根留下半枚靴印,深陷雪中,指向东南——那是突厥细作惯用的潜行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