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才缓缓转过身,脚步慢得像踩在棉花上,眉峰间凝着一抹说不清的怅惘,一步一步挪回殿内。廊上的宫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落在她身上,却照不进眼底那片沉沉的迷茫。
景仁宫的烛火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将宜修清瘦的侧影拓在墙上,像一幅蒙尘已久的古画,透着说不出的萧索。她已枯坐了整日,案前鎏金食盒敞着口,午膳的热气早在几个时辰前就散尽了,那些曾精致的菜色,如今只剩凉透的死气,像极了她这半生。
剪秋端着刚温好的参汤进来,见她仍维持着晨间的姿势,心头发紧,放轻了脚步劝:“娘娘,多少用些吧,哪怕就一口汤呢?”
宜修缓缓抬眼,眸子里蒙着层化不开的灰,扯出个比哭还淡的笑:“吃什么,又有什么用?”她抬手抚过脸颊,指腹触到眼下新生的细纹,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这身子早就空了。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还惦记着夫君的恩宠……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剪秋急得眼圈发红,声音发颤:“娘娘怎能这么说!您是中宫皇后,是这后宫最尊贵的人啊!”
“尊贵?”宜修低低重复,指尖猛地攥紧膝上锦缎,指节泛白如骨,“姐姐在时,谁又真把我这‘尊贵’放在眼里?”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连纯元的影子都及不上,可当年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哪怕早被风吹得只剩残响,也得死死攥在手心——那是她撑到如今唯一的念想了,是她用半世血泪焐着的灰烬。
“娘娘!”剪秋“扑通”跪下,案上参汤晃出细碎涟漪,“您这几日水米不进,真要垮了,将来可怎么办?三阿哥还等着您护着呢!”
宜修望着烛火里自己晃动的影子,忽然一阵恍惚。将来?她这样的人,还有将来么?殿外的风卷着枯叶掠过窗棂,呜咽声像谁在暗处无声地哭,哭得人心头发酸。
忽一阵穿堂风卷得烛火猛地一歪,昏黄的光在案上冷透的饭菜上晃过。宜修正急着甄嬛腹中那胎的事,眼前却猛地撞进一抹明黄——是柔则!
她分明看见姐姐穿着初见时那件吉服,霞帔上的凤凰金线在昏暗中泛着冷光,眼尾挂着泪,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裙裾扫过金砖,悄无声息,却像踩在她心尖上,每一步都带着剜肉般的疼。
“姐姐……”宜修喉间发紧,像被什么堵住。那身影越来越近,柔则的脸在烛火里明明灭灭,温柔得像一汪春水,眼底却藏着刺骨的寒意,冻得她浑身发僵。
她猛地骇住,浑身汗毛倒竖,不等细想,手已扬了出去。“哐当”一声巨响,鎏金食盒被狠狠掼在地上,汤汤水水泼了满地。那些曾精致的菜肴混着油渍在金砖上漫开,像一滩滩凝固的血,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