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方才绷着的脸色松了些,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笑出声:“你都这般备着了,朕怎能不用?”这话落了,方才关于宜修的插曲,便像被汤气裹了,暂且没了踪影。
景仁宫侧殿听涛馆内,窗纱半掩,漏进几缕暖融融的日光。宜修换了件米色鸳鸯锦家常便服,鬓边仅簪一支素银缠枝牡丹钗,指尖捏着狼毫笔,眉眼间噙着几分浅淡笑意,正凝神习一幅狂草。笔锋游走间,“神怿气愉”四字已跃然纸上,墨色浓淡相宜,尽得舒展之意。
“娘娘!大事不好了!”
门外传来的声音急促得发颤,是剪秋。宜修从未见她这般失了分寸,右手微颤,一滴浓墨骤然坠下,在“愉”字尾端晕开墨团,瞬间毁了整幅字的气韵。她眉心拧起,愠怒顺着语调漫出来:“你近来是越发浮躁了!本宫习字时不许人打扰的规矩,难道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剪秋哪还顾得上辩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凑到桌前,声音带着哭腔:“娘娘,皇、皇上去翊坤宫了!”
宜修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嗤。年世兰?还妄想跟她斗?她指尖摩挲着笔杆,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哼,她倒会折腾。本宫与祺贵人费了两个时辰说的那些话,总不至于白费。就算她再能邀宠,这一回也该吃些教训了。”她原以为,皇上是去翊坤宫兴师问罪的——毕竟祺贵人说的“对先皇后大不敬”一事,足够让年世兰安分几日。
“娘娘!不是的!”剪秋见她还在笃定,急得声音都碎了,“华妃她……她一舞惊鸿,皇上看得欣喜万分,半句斥责都没有啊!”
“什么?”宜修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手中的狼毫“啪”地落在宣纸上,“华妃?一舞惊鸿?”她身子猛地一歪,后腰重重磕在红梨木桌角,肋下传来一阵尖锐的疼,逼得额角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可她全然顾不上疼,一手紧紧捂着心口,急促地喘息着,另一只手指着剪秋,声音发颤:“你、你给本宫把话说清楚!今日翊坤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许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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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秋伏在地上,眼泪早浸湿了裙摆,哽咽着回话:“娘娘,方才苏公公亲自来景仁宫传了旨……他那口气冷得像冰,只说翊坤宫华嫔晋为华妃,赏了无数鎏金嵌宝石步摇和蜀锦五匹。奴婢本想多问几句,可他不等奴婢开口,就把翊坤宫的事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说今日午后,华妃在翊坤宫的梅苑中跳了支舞,裙摆翻飞时像极了振翅的蝶,满殿的人都看呆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敢置信的惶恐:“最、最要紧的是,苏公公……苏公公是见过纯元皇后的啊!他跟身边的小太监嘀咕时,被奴婢远远听见了,他说……说华妃今日的舞姿,跟当年纯元皇后在雍王府跳的《惊鸿舞》,竟是一般无二!”
宜修听到“纯元皇后”四个字时,瞳孔骤然收缩,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指尖死死抠着桌沿,才勉强撑着身子站定,连带着桌角的玉虎镇纸都微微晃了晃。目光落在那幅被墨污了的“神怿气愉”上,只觉得荒唐又讽刺。纯元……又是纯元!年世兰竟连她姐姐的舞姿都要模仿,还要借着这舞姿攀附圣心,晋位华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