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是在一种极度的虚弱和脏腑被掏空的钝痛中恢复意识的。
眼前先是模糊的光影,然后是熟悉的、自家屋顶那熏得发黑的椽子。鼻腔里充斥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草药味,以及一丝隐约的、属于病体的酸腐气。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嗬嗬的声响。
“娘?您醒了?”一个低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王氏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岑卿正端着一个粗陶碗站在炕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关切。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张小梅那贱人的婚讯,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还有那晚突如其来的、仿佛要将她五脏六腑都绞碎的剧痛……
“水……”王氏嘶哑地吐出第一个字。
岑卿连忙小心地扶起她一些,将温水一点点喂到她干裂的唇边。
几口水下肚,王氏混沌的脑子稍微清晰了些。她猛地抓住岑卿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眼神锐利而凶狠,尽管声音依旧虚弱:“郎中……请郎中了?花了……花了多少钱?!”
岑卿吃痛地蹙了下眉,却没有挣脱,只是低声道:“娘,那晚您和相公病得凶险,里正做主请了陈郎中,诊金和药钱……先欠着,等我日后做绣活慢慢还。”
“欠着?!”王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平复,她死死瞪着岑卿,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谁让你请郎中的?!谁让你欠钱的?!你个败家玩意儿!你是想把这个家彻底掏空是不是?!那点小病……熬一熬就过去了!请什么郎中!那都是喝人血的玩意儿!”
她骂得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请郎中花掉的钱比病痛本身更让她难以忍受。
“娘,当时您和相公都昏死过去了,我……我实在没办法……”岑卿垂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声音带着委屈和后怕。
“没办法?没办法你就敢欠债?!”王氏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力做出更激烈的举动,只能恶狠狠地咒骂,“丧门星!就知道你是个招灾惹祸的!自打你进了门,家里就没安生过!现在还敢欠一屁股债!我告诉你,这钱你自己还!别想动家里一个子儿!往后……往后的嚼用都得省!往死里省!要是让我发现你多浪费一粒米,一根柴,我……我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