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赵福全跪坐在锦墩上,头垂得极低,他不敢去看皇帝的脸,只能死死盯着地面上的金砖纹路。他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正一行一行地,扫过那些他写下的文字。
他身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
他等待着,等待着那意料之中的雷霆之怒。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当皇帝摔碎茶杯,怒斥他妖言惑众时,自己该如何辩解,如何求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奏章,被翻到了最后一页。
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到来。
整个御书房,安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时,那轻微的爆裂声。
赵福全终于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一眼。
他看到,皇帝朱乾曜已经看完了奏章。
他没有愤怒,没有震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他只是将奏章轻轻合上,仿佛那上面记载的不是足以倾覆社稷的力量,而仅仅是某地秋收的寻常记录。
随即,手指开始轻轻地、富有韵律地叩击着龙椅的龙头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下下砸在赵福全的心坎上,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仿佛被这节奏掌控了。
这比任何咆哮,都让赵福全感到恐惧。他宁愿面对一个暴跳如雷的君主,也不愿面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朱乾曜。
“亩产……四千斤?”
许久,朱乾曜终于开口了,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回陛下,奴婢……奴婢亲眼所见。那景昌县的田里,挖出来的红薯,堆积如山。”赵福全的声音发颤。
“那支新军,真有那般战力?”
“回陛下,袁虎的三千边军,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奴婢……奴婢手下的一千禁军,在他们面前,也……也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朱乾曜又沉默了。
他将那份奏章,仔仔细细地,折叠好,放在了案头,就像在处理一份再寻常不过的公文。
“景昌之事,朕知道了。”他看着赵福全,“你这几天,也累了,先回去好生歇着吧。此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奴婢……遵旨。”
赵福全磕了个头,踉踉跄跄地退出了御书房。
当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的那一刻,他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扶着冰冷的宫墙,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