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豪带着龅牙明几个,跟跄着逃回“好再来”冰室后院时,天边已经透出了点鱼肚白。几个人瘫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几滩烂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龅牙明胳膊上挨的那刀见了骨,血把半拉袖子都浸透了,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牙齿嘚嘚地打着颤。瘦猴额头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个口子,血糊住了左眼。肥膘倒是运气好,只是崴了脚,但吓得不轻,裤裆湿了一大片,臊烘烘的。四眼仔的眼镜碎了一片,脸上被石灰粉灼得红彤彤的,看着更显狼狈。
陈豪自己也不好受,左臂被乌鸦的刀划拉了一下,火辣辣地疼,胸口闷得厉害,估计是搏命时岔了气。但他顾不上这些,强撑着爬起来,从杂物房里翻出坚叔备着的红药水、纱布和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白布。
“忍着点。”他撕开龅牙明胳膊上的破布,伤口皮肉外翻,看得他眼角直抽抽。他没啥包扎经验,只能凭着印象,把红药水不要钱似的往上倒,龅牙明疼得嗷一嗓子,差点背过气去。陈豪用白布胡乱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算是勉强止住了血。轮到瘦猴,处理就更粗糙了,药水一抹,纱布一贴了事。
“豪……豪哥,乌鸦……乌鸦他……”龅牙明喘着粗气,声音跟破风箱似的。
“死不了。”陈豪打断他,语气笃定,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他那一下捅得有多深,只有天知道。“都听着,”他扫视着几张惊魂未定的脸,“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谁问起来,就说不知道,没看见!听明白没有?”
几个人忙不迭地点头,眼神里除了后怕,还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又像是被强行绑上贼船的认命。
天快亮时,前头冰室传来了卷帘门拉动的声音。坚叔来了。
陈豪心里一紧,示意龅牙明他们躲好,自己整理了一下撕破沾血的衣服,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坚叔正在生火准备熬粥,听到动静,回头瞥了他一眼。就那一眼,陈豪感觉像被剥光了似的,什么都被看穿了。坚叔的目光在他狼狈的衣服和手臂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没说话,只是拿起烟斗,慢悠悠地点上,吸了一口。
“后生仔,”烟雾缭绕中,坚叔的声音平淡无波,“夜路行得多,终会遇到鬼。”
陈豪喉咙发干,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坚叔却没再追问,只是用烟斗指了指后院:“收拾干净,唔好吓亲d街坊(不要吓到街坊)。”说完,便转身去忙活他的粥锅,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评论了一句天气。
陈豪松了口气,但心却沉得更深。坚叔的态度,比骂他一顿更让人难受。那是一种看透了世事无常的淡漠,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