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林到底是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老手,深谙伪装之道。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挪地蹭进院子,每一个动作都精心拿捏着分寸,活脱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没落子弟。

门口那壮汉瞧见他这副狼狈相,嗤笑一声,还是上前搭了把手。一拎那菜筐,心下更是鄙夷——不过五十来斤的东西,竟能累成这样?准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旗人少爷秧子,祖上许是阔过,如今就剩个空架子了。

金玉林甫一进门便撑着膝盖喘个不停,好半天才顺过气来。他直起身,负手而立,慢悠悠打量四周,端着十足的派头:“嗯,这院子……修得倒有几分气象。想当年,哎~~”他话到嘴边却刻意收住,只余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尽是欲说还休的潦倒劲儿。

他一撩袍角,迤然落座,随即眉头一皱,腔调拿得十足:“嗬,这开门做买卖的铺面,连盏迎客的茶都省了?老礼儿可不能这么丢啊。”

孙老四冷眼将他这副做派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吩咐下人:“看茶!没见贵客到了么?”他嘴上客气,目光却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对方周身,“爷台这番光临,是打算置办宅院,还是看看地皮?”

“先瞧瞧房子吧。”金玉林语气淡得像一阵风,仿佛浑不在意。可真到了看房的时候,却显出了十分的“讲究”,不是嫌木料不够老道,就是嘀咕椽子排得不够密,时不时还掐指默算,一副精打细算、家道中落却硬撑场面的模样。

挑拣半晌,他才终于相中南城一处小三合院,统共三间平房,满打满算不值百两银子。

“就这儿吧。”他故作淡然,排出银两,“现银你们收好。余下的,留五锭现银,其余都兑成银票。”

孙老四看他这副既要摆阔又抠搜算计的别扭劲儿,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他一面招呼伙计:“上秤,给这位爷兑票子”,一面笑着试探:“爷这是……掘着窖银了?运气真不赖。会过日子,这点底细好生经营,也够嚼谷几年了。成,往后手头不方便,还来寻我。”

“胡吣什么?用不着!”金玉林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拂袖而去。

孙老四朝身旁壮汉一甩头,示意跟上去。不多时,手下便回来禀报:“四哥,他叫了辆洋车,直奔瑞蚨祥绸缎庄去了。”

孙老四闻言嗤笑出声:“嗬,舍得住好宅子,倒舍得下本钱置办行头?哼,我看那院子,要不了一年半载,还得乖乖回到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