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萧鹏眉头拧成了疙瘩,“为啥非要这俩丫头?半大女娃能顶什么用?模样也寻常,怪不得插着草标都卖不脱手。”
宋少轩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看她们挨打……实在不忍心……”
“嗬!”黎萧鹏短促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敢情您宋掌柜是位活菩萨?倒是兄弟我眼拙了。可这要命的世道,最容不下的就是这份善心!你真当那四袋霉米能救他们家的命?哼,那老东西能捂热乎一袋,都算他祖宗坟头冒青烟了!” 他语重心长的把真相揭露出来,话里透着血淋淋的事实。
宋少轩如遭雷击,僵在原地。黎萧鹏的话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他心坎上。他知道,黎大哥说的残酷,但真相八九不离十。
两人正低头闷走,忽被一人拦住去路。那人拱手笑道:“宋掌柜,别来无恙?”
宋少轩抬眼一瞧,竟是常三爷!此刻他一身簇新的绸缎长衫,满面红光,气派竟似恢复了往日的阔少模样。
“常三爷?”宋少轩拱手还礼,随口问道,“看您这气色,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常三爷凑近一步,压低的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兴奋:“嘿!今儿七哥在广和居摆下大席,请的是“金家班”的柳青姑娘作陪!您琢磨琢磨,这排场,这席面,能差得了吗?”
“金家班…柳青姑娘…” 黎萧鹏心头猛地一跳,立刻明白了是谁。只是……他瞥了一眼常三爷那副与有荣焉的得意劲儿,暗自摇头。常载明这位三弟,仰人鼻息,甘做纨绔的跟班,终究不是个长久的营生啊。
与常三爷寒暄数语后,宋少轩拱手作别。见黎萧鹏仍若有所思,他行至其侧,平静开口道:
“那位班主虽被旗人斥为“侍奉洋人的老鸨”,可在市井百姓口中,却有“舍身娘娘”的敬称。都说她当年周旋于洋人之间,不知护下了多少街坊邻里免遭屠戮,是个有义气的人物。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常三爷远去的背影,“这日子他如今过的甘之如饴,你如何劝得动?”
黎萧鹏闻言,唯有摇头苦笑。那沉寂已久的心绪,此刻却翻涌起来:“宋兄,此间事既了,我还是……回南方去吧。这北地,尽是陈腐之气,令人窒息。”
宋少轩微微颔首。他明白黎萧鹏所想。这位大哥,同许多尚未寻得方向的变革者一样,骨子里仍是旧瓶装新酒。模糊地知晓世道需变,却无破局之章法,心思深处,仍困囿于那套旧日框架。或许,南方的风,能为他吹来引路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