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炮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石嘴村汉子的心口上。
肥胖症的土鸡!
这五个字,比昨天王丽那通尖酸刻薄的指责,更伤人,也更叫人窝火。
昨天那是外人,是敌人,他们可以同仇敌忾,用拳头和血性顶回去。可今天说这话的,是林枫亲自请来的“首席工匠”,是他们石河镇自己人。
这股火,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烧得人脸皮发烫。
“姓王的,你放什么屁!”一个年轻力壮的后生第一个按捺不住,脖子涨得通红,指着王大炮的鼻子就骂,“你懂个锤子!这是我们一锤一锤凿出来的!你管它叫鸡?”
“就是!你行你上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们不识字,但也知道这叫鲲鹏!书里写的!”
群情激愤。
陈老蔫的脸也沉得能拧出水来。他一夜没合眼,腰都快断了,才跟大伙儿一起弄出这么个宝贝疙瘩。在他眼里,这石鸟的每一道棱,每一处坑,都浸着他们的汗和血。他可以忍受它丑,但绝不能忍受别人说它贱。
他往前一步,挡在那个后生面前,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王大炮:“王村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石嘴村穷,没手艺,但有骨气。你要是来看笑话的,那门在那边,不送!”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上林村跟来的几个汉子见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工具,往前靠了靠,护在了王大炮身侧。两拨人,就隔着几步远,怒目而视,空气里全是火药味。
王大炮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就像没听见周围的叫骂,自顾自地从工具车上拿起一根半米长的炭笔,走到石鸟的肚子底下,踮起脚,费力地在上面画了一道弧线。
然后他退后几步,拍了拍手上的炭灰,这才抬眼看向林枫,也看向所有人。
“骨气?骨气能当饭吃,还是能把游客引来?”他哼了一声,粗壮的手指点了点那道黑色的弧线,“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这是鸟的肚子!你们凿的这条线,又平又直,像个水桶。鸟飞起来,肚子是收着的,是流线的!你们见过哪个水桶能飞上天?”
他又走到翅膀下面,用炭笔画出几道交错的线条。
“还有这翅膀!光秃秃的两块板子,就叫翅膀了?羽毛呢?主羽、复羽、飞羽,一层叠一层,那才有力量感!你们这叫翅膀?我看叫门板还差不多!风一吹,先把自己给扇骨折了!”
他每说一句,就在石头上画几笔。
他的话依旧难听,依旧刻薄,可随着那炭笔在粗糙的石面上游走,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开始慢慢浮现。
原本笨拙的肚子,被那道弧线勾勒出了收腹欲飞的动感。
原本呆板的翅膀,被那些交错的线条赋予了层层叠叠的肌肉纹理。
他甚至在石鸟的头部,寥寥几笔,就画出了一只锐利无比的眼睛,那眼神,仿佛真的活了过来,正睥睨着下方的众人。
刚才还叫骂不休的石嘴村汉子们,不知不觉间,声音都小了下去。
他们不懂什么叫流线,什么叫复羽,但他们看得懂,王大炮画出来的东西,跟他们凿出来的,确实不是一个玩意儿。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
王大炮画出来的,是要飞的。
而他们凿出来的,是蹲着的。
陈老蔫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可看着那只被画出来的眼睛,那股子不服气的劲儿,怎么也提不起来了。他感觉那眼睛,就像是在盯着他,嘲笑他的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