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谢谢。”新月说,“他们都不在,我爸和哥哥、嫂子都上班去了,我妈去清真寺礼‘主麻’了,星期五是穆斯林的聚礼日。家里只有我和姑妈。”
“噢……”楚雁潮进了新月的房间,忘了落座,只顾深情地端详着她,“新月,你瘦了,脸色也不大好,是不是休息得不好啊?总在惦记我吧?”他叹了口气,哺响地说,“其实我离开你并没有多久,心里要放开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新月无言地看着他,唉,这个征服人心的人啊,让我怎么回答你呢?说“是”还是说“不”?
“楚老师,”她说,“是您大惦记我了!我最近其实……挺好……”
姑妈送上来一盏盖碗茶,“哟,干吗还站着说话儿呀?楚老师,您坐!瞧这丫头,见了老师就跟傻了似的!”
楚雁潮这才不好意思地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姑妈不再打扰他们,微笑着退去了。
楚雁潮打开手提包,取出大包小包的上海糖果、小胡桃、陈皮梅、巧克力……摆满了一桌子。
“楚老师,您……”
“这都不是我买的,是妈妈送给你的,礼物虽轻,也表达了一点心意啊,她非常喜欢你……”
泪水涌出了新月的眼睛。楚雁潮今天一再使用“妈妈”这样的说法而不说“我的母亲”,显然已经看做和新月共有的了,但她还能够和他共有吗?妈妈曾对哥哥说:“人人两重父母”,那么她呢?她还会有吗?
“……妈妈还希望放寒假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回上海过年呢!”
这愿望无疑是太美好了,可是新月已不再做这样美好的设想,心中的魔影时时在压抑着她。寒假?她这个早已休学而又复学无望的学生无所谓什么“假”了,体会不到别人在假期中的乐趣了。
“我怎么能去呢?”她眼泪汪汪地说,“您没告诉她我正在……生病吗?”
“有什么必要告诉她?你又不会老是生病,到那时你就好了,一定会好的……”楚雁潮取出手绢儿,替新月擦去脸上的泪水;而他自己的心,正在被痛苦啮咬。新月,原谅他吧!这个从来不会撒谎的人,此刻说的却全是假话!
这次回上海,母亲和姐姐又在关切已经催促了许久的“终身大事”,忙着托人“介绍对象”。他告诉她们,他已经有了心中的月亮。
母亲那憔悴的脸上立时绽开了笑纹,一双饱经忧患的眼睛流下了喜泪:“总算盼到了这一天,我儿子要成家立业了,依格阿爸在九泉之下也好瞑目了!”
姐姐则急于询问新月父母的情况。楚雁潮据实相告,姐姐兴奋得两眼放光:“伊啦爸爸是国家干部?好,好!将来依格小孩子也有前途!”她又有些不放心,“依啊对伊讲过?阿拉屋里厢格情况……”
楚雁潮说:“讲什么?又不是两个家庭在‘恋爱’!”
母亲倒是理直气壮:“阿拉屋里厢也不是坏家庭,依格阿爸也不是坏人!说不定……”她又哭了。
姐姐又询问弟弟:“的格小姑娘几何年纪?啥辰光毕业?”
这是楚雁潮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但他不能对亲人隐瞒,告诉了她们新月的现状……
姐姐一听就急了:“啊?依找了个心脏病人?侬晓得喽:心脏病人是不能结婚、不能生育的!”
母亲也慌了,两眼失神地望着儿子:“阿拉楚家只留下依一条根,侬勿要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