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洗了,他也不知你的情!我哥呀,蔫得跟个哑巴似的,见了谁都不带答理的。那回你在我们家吃饭,从头到尾都没跟你说句话,我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呀,不允许别人不尊重!”
“咳,我倒没这个感觉。一个男人,要是贫嘴呱舌的,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儿,倒让人讨厌。你哥是个老实人,他对你挺好的,上回吃饭的时候,他把盘子往你那儿推了好几回,怕你够不着似的。你报到的时候,不也是他送你去的吗?那么老远!”
“这倒是,”新月并没忘了哥哥对她的好处,“我考上北大,他就像自己上了大学那么高兴。可到了学校门口,又犯拧了,说什么也不进去!我想也许是……”
“你不理解啊!”陈淑彦打断她的话说,“要是我去送你,我也会这样儿的!我那会儿,简直有死的味儿,觉得自己一切都完了!”
话说到这儿,新月就谨慎起来,不愿意再触及陈淑彦心中的痛处。从陈淑彦的话里,她也更理解了哥哥,他们都没上过大学,对新月有类似的情绪:羡慕,却又不能妒嫉。屋里早就关了灯,新月看不清陈淑彦的脸,但从她说话的语气可以感觉到,那是以过来人的情感说到已经成为过去的痛苦,不那么折磨人了。新月希望哥哥也能像陈淑彦那样想得开,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就对家里人说,别闷着。
东厢房里,天星把湿漉漉的棉衣裳、棉鞋往地下一扔,爬上床,倒头便睡。
“啧,啧,瞧瞧这双鞋,跟淘沟的似的!”韩太太皱着鼻子,给他搁到炉子跟前烤着,“你跑了五百里地是怎么着?到底上哪儿去了?”
天星只当没听见。
“饿到这会儿,也没吃饭?还给你留着饺子呢,叫姑妈拿饼铛,吃了再睡?”韩太太又说。
“得了,得了,我早就吃了!”天星终于开口了,嘟嘟囔囔地背对着她说。
“在哪儿吃的?”
“同事家里头。”
“哪个同事?”韩太太一步跟着一步地追问,“天星,跟那些汉人来往,甭管多厚的交情,可不能吃人家的饭!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们车间里头除了你,不是再没有咱们回回了吗?”
“嘁,您认得谁?”天星极不耐烦地说,“小容子不是回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