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中,一抹纤柔的红色身影撑着伞走入后院,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唐木恩身上早就湿了大半,冷风吹来,院子里各处挂着的白幡和白灯笼晃动,雨雾漫漫,不远处一座水泥堆砌的坟墓若隐若现,越发衬得氛围阴森恐怖。
大半夜的,这要是一般人来这种地方,怕是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但唐木恩只是略一迟疑,便从容不迫地穿过长廊,走入灵堂。
屋子里点满蜡烛,卓越潇还穿着婚礼上的黑色西装,他长身玉立于台案上的牌位前,背影伟岸肃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卓越潇拧着长眉回头,眸子里的悲伤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诧异和愤怒,“你来这里做什么?出去!”
“今天是我们的新婚夜。”唐木恩被雨水浸湿的头发贴着脸颊,挺直脊背站着没动,婚宴结束后她在新房里等了几个小时,卓越潇还不回去,她只好找了过来。
“那又怎样?”卓越潇许久未说话,嗓音异常沙哑,语气里透着一丝讥讽和不以为然,“在嫁过来之前你就该知道,你这个卓家大少奶奶只是摆设。如果不想一辈子守活寡,我明天就可以带你去离婚,但是现在,给我出去。”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发了狠,卓越潇浑身散发出来的强大的气场即使站在那里也慑人,逼得唐木恩往后退了一步。
她抿唇环顾四周,借着蜡烛的光芒,只见两面墙上贴满照片,照片里的女子很年轻,一颦一笑明艳生动,却在漆黑庄严的灵堂里显出几分诡异。
“我这个大少奶奶是不是摆设现在还不能确定。”唐木恩的目光转回来,平静地跟卓越潇对视着,声音轻柔,可说出的话却如利刃,刀刀扎入卓越潇的心口,“但至少可以确定灵堂里这个没了七年的女人,永远都只能是一块牌位。”
卓越潇墨色的瞳孔陡然一缩,嘴角颤动着,“她是死了没错,可你连跟她一块牌位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你算什么?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说着,卓越潇抬起一手指向门外,克制道,“滚出去!”
“我是卓家的大少奶奶,你的新婚妻子。”唐木恩抬高声音强调,门外暴雨如注,她纤细的背影依旧笔直坚定,目光瞥到牌位上的字“卓越潇之妻顾浅曦”,眸子里顿时一股酸涩涌出来。
唐木恩红了眼,上前两步抓住卓越潇的手,“跟我回去。”
今晚是她和卓越潇的新婚夜,她怎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守着一个早已死了七年的女人,弃她于不顾?如果真是那样,先不说明天她会成为全城笑柄,就凭她苦等了那么多年,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终于如愿以偿嫁给卓越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卓越潇丢下她。
唐木恩的指尖冰冷到了极点,激得卓越潇浑身一震,而他向来厌恶女人的触碰,俊脸上阴云密布,在唐木恩刚抓住他时,他大掌翻转反握住唐木恩的手腕,拽着唐木恩两步走到门外。
卓越潇早已耗尽耐心,没跟唐木恩多说,一把将唐木恩甩了出去。
唐木恩的身子重重地摔在青石板上,裸露的膝盖顿时冒出一股鲜血,钻心的疼。
头顶的大雨倾盆而下,唐木恩浑身都湿透了,一张脸被雨水浸泡得泛白,眸子里酸涩难忍,模糊的视线中卓越潇伟岸的背影走入灵堂深处。
灵堂里死寂幽深,与外面的暴雨形成鲜明的对比,唐木恩心里一片悲凉。
她转头看着满院的白幡和白灯笼,看着暴雨中坚固依旧的坟墓,眼中的泪掉下来,七年了,从顾浅曦死后,卓越潇把自己困守在一方后院里,郁郁寡欢一蹶不振,他终日祭奠着顾浅曦、怀念着顾浅曦,将顾浅曦供奉起来,禁止任何人踏入半步。
唐木恩觉得也够了,顾浅曦这一生值得了。
唐木恩不顾膝盖上的伤,起身站在大雨里,却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身上滴水未沾,她一身红色的礼服长裙,纤细的身影在这样的暴雨夜里如同鬼魅,轻盈幽静,衣衫被风吹得翻飞间,唐木恩忽地抬手挥过去,动作干脆利落,“哗”一下,顷刻间院子里着了火。
这里全是白布,火很快就蔓延开,即便天空下着瓢泼大雨,一时间也浇不灭这场火。
但很快唐木恩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卓越潇没有从灵堂里出来,他要干什么,想葬身在火海中为顾浅曦殉情不成?
唐木恩来不及多想,提起裙子便跑入灵堂。
卓越潇没有像刚刚在正中间的位置,唐木恩一转头看见他正风卷残云地撕着墙上的照片,顿时心里的气都上来了,几步冲过去抓住卓越潇的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这些照片干什么?跟我走。”
“滚!”卓越潇嗓音嘶哑,头也不回地用力甩开唐木恩,他护着照片放在胸口,丝毫不在乎外面燃烧的大火,不要命地救着照片。
墙上的照片密密麻麻的,他一抬手就能撕下来很多,但即便再快,也不可能护得住成千上万张照片,怕是到时候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唐木恩看着男人毫不动摇的高大背影,手紧握成拳头,就算火烧不到她,她却能感觉到皮肤上的灼热,可那边卓越潇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唐木恩咬牙,目光瞥到台案上的牌位,脑筋飞转,忽然上前拿过牌位,作势就要往那边的大火里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