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咚的一下,姚叔常常很随和,见谁都笑呵呵。越是因为这样,他一说狠话就会变得特别特别狠。就像现在,姚叔一句话就让我这个听到的人都为沈寰九觉得尴尬。
我忙说:“爸,他真的不适合干这个。你别为难他了,再说我们走的时候不是也取走了很多现金吗?只要不奢侈浪费,就算过十年都没问题的。”
姚叔看了看我们,有一小会的沉默,他走到离我们最近的玫瑰花从旁,摘下一朵玫瑰花,指着上面的刺说:“花很美,但是刺人很疼。想要把美的东西摘到手,被刺几下又算的了什么。寰九,你可以不被刺伤,但结果是你只能看着它的美,无法拿到手心里。作为一个过来人以及你的老子,我只是在提醒你,别因为过去的辉煌反而让你成为一个无用的人。这比本身就是个废物更伤人啊,孩子。”
沈寰九的唇边始终保持着儒雅的微笑,他四两拨千斤地回了句:“爸,我有思想。会找到合适的方式养活老婆孩子。叫我去做肥皂,抱歉,我多年来受到的教育和经历都不允许我这么做。”
姚叔没再说什么,话锋一转说:“没事带你媳妇逛逛,这里空气好,孕妇老坐着脚以后会水肿,你妈妈生你的时候就这样。”
姚叔默默走开,留给我们的是一个缓缓走远的背影和对这段新生活崭新的审判。
沈寰九好像心里也有气,双手叉腰叹息了好几声,与我对视时,指着远方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含笑说了句:“这老头成心找事,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要做肥皂才能生活,三岁,你觉得呢?”
我蓦然被卡住了喉咙,这种时候我有点分不清沈寰九是不是真的不理解姚叔的意思。其实姚叔只是在提醒他到了这里,他沈寰九谁都不是,没人会认识他,也没人见到他就卑躬屈膝,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仅此而已。
“嗯。”沉默了很久,我只应得出这么一声。
沈寰九看了看四周,随后抬手解开了一颗衬衫的纽扣,低声说:“带你走走。”
他伸出掌心,示意我搭放在上面。
我很快伸出手,他牵着我走在美景极美的地域。我们的脚步很缓慢,如是一种对于时间的沉淀。
我的手在他掌心轻轻撕磨了几下,他扭过头时刘海墨黑的头发轻盈地晃着,他似乎真的一点都不介意通缉犯的头衔,甚至很享受这会的蓝天白云,吹过来的风和玫瑰花浓郁的香气。
“安分点。”他声音含笑。
我抿了下嘴唇问:“沈寰九,我想问个问题。”
他的眼神瞬间转为认真:“你问。”
“要是有一天,我们一分钱没了,你必须要做很辛苦的工作来维持我们的生计,你会怎么做?”问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很轻很轻,甚至是有点胆怯。
和我想象中的大抵相同,他的眉宇间微微展露出一抹不悦:“你也和我爸一样,觉得我换个地方就会变成没用的家伙?”
“我是说如果。”我皱了下眉头。
沈寰九低沉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的提高:“不可能有这种如果。”
我被他的话猛烈地给震了一下。
于是我说:“没事,真要有那么一天,你还有我。我是粗人,我不怕苦,和你在一块怎么都是甜的。”
这是我的真心话。其实我并不害怕沈寰九会有一无所有的那天,相反我倒是挺希望能给我一个照顾他的机会,让他也知道知道,我和他做夫妻不是只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夫妻。
沈寰九眸似刀锋,他抬起手指着我的鼻子,很严肃地又对我说了一次:“三岁,我再说一次,没有这种如果。”
他激动了,也就意味着他内心最深处并不甘于过这么恬静的日子。当然,就算是他的老婆,我也没有权利要他一定得过成什么样子。更何况,他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神。所以我应该无条件相信他说的一切。
只是,往往灾祸总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姚叔的朋友,他的手工肥皂出现了问题,有人举报他的产品并不是完全纯天然,为了便于保存,里面添加了不允许被添加的成分。一个小作坊,每年却向市场投放超过一亿泰铢的肥皂份额。突来的灾祸让华侨房东的房产要被查封,很多合作老板拿着猎枪过来让房东先生交出赔偿金,他们满屋子寻找,我们带来的几箱子钱并没有幸免。
当那批凶神恶煞的人拿猎枪指着我的脑袋时,沈寰九在我的安全和钱之间毫不犹豫选择了我的安全。
他说:“你肚子里有孩子,为了确保安全,我当回孙子又怎样?”
可几天而已,我们失去了能供我们生活十年的钱,也失去了住的地方。
一直高高在上的沈寰九,突然懵了。
因为沈寰九这一辈子不管走的有多么艰辛,但身无分文的经历,对他来说绝对是头一遭。
姚叔掏出兜里仅剩的几百元,带我们去了一个一百泰铢一晚上的旅馆,折合人民币只有二十元左右。
脏乱差的环境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沈寰九的情绪突然间崩塌,他给我揉脚的过程中突然把脸埋在了我小腿的地方。
无声的沉默和突来的打击彻底摧毁了沈寰九对生活的自信。
他埋着头,断断续续地说:“是我……高估自己了。我爸说得对,不能因为过去的辉煌反而让我成为一个无用的人。这比本身就是个废物更伤人。”
我完全理解沈寰九内心的反差,这种时候除了陪伴,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我小心地抬起手,覆在了他黑漆漆的脑袋上,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就算在这种时候,我也没觉得后面的日子会过得更加艰难,一次属于我们夫妻感情的严酷挑战也在悄然靠近。
那是出事后的第六天,先前带我们来泰国的渔船长辗转找到了我们。他说朋友在泰国的岸口捞起一个年轻男人送到他家里,结果意外从年轻男人身上找到了我的一寸照片,他觉得他可能会是我们的朋友,现在还在昏睡中,希望我们去看看是不是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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