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春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尾鱼,在温暖的水域里努力往前游,游啊游,时而翻滚,时而辗转,停不下来,不能停下,他在后面紧贴着追随。
终于还是被他尖利的牙齿咬住,疼得浑身颤抖,鲜血汩汩流出。
伊春两只手在凌乱的床单上扭曲摆动,痛苦地深呼吸。想要敞开所有接纳他,并不是容易的事,她好像还接纳了某种锐利足以令她鲜血淋漓的东西。
到底忍不住大叫起来,好像快哭了。舒隽双手捧住她乱晃的脑袋,深深吻下去,他们是如此贴近,每一寸都完美契合,连身体最深处的脉搏都贴紧而灼灼跳动,像是在放肆地高吼不愿离开,不要撤退。
实在禁不住,他稍稍动了一下,她反应极强烈,用力揪住他的头发,颤声道:“别……别动!”
唇又紧紧贴在一起,舌尖流连对方每一寸细微而柔软的线条,彼此纠结,缠绕不休。
她汗湿的腿在他身体曲线上彷徨不安,足尖偶尔绷紧,像是不知所措。
幸好他顾全了那一点小小尴尬,用手替她蒙住眼睛,好教她看不见黄昏余晖中这一幕抵死缠绵的场景。
伊春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一阵比一阵强烈,心脏像是要跳出喉咙,不受自己控制。
她忽然用力抱住他,像是抱住一根救命木头,狂风暴雨,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有一遍一遍低声叫他的名字。
火烧云的天空终于渐渐褪色,变成淡淡一抹红。
艳到极致方转淡。
她永生也忘不了那片淡红的天空。
极度疲惫的时候,伊春陷入半晕半睡中不能自拔。
舒隽紧紧抱着她,低声说了许多许多话,她只是听不清,觉得很热,汗水早已把床单打湿,睡在上面非常不舒服。
他身上的汗落在她胸前背后,像是下了一场滚烫的雨。
他热情如火,他缠绵不休。
伊春却觉得所有感觉离自己越来越远,眼前微薄的光明渐渐消失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桃花还没开,后山桃林是光秃秃的枝桠,雨水从上面滚落,晶莹剔透。
杨慎坐在桃树下望着她微微笑。他长大了,头发全部束在后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还是笑得像个坏蛋,邪里邪气的。
伊春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拍拍身边的石头,轻声说:“坐。好久不见,你好吗?”
他就坐在她身边,衣服整洁干净,再没有乱七八糟的补丁,笑得容光焕发。
她低声道:“你家人将你照顾得很好,我放心多了。”
杨慎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他声音低沉:“你也是,比以前好许多。”
一时忽然又无话可说,伊春静静看着他,他也无声地看过来,过了半晌,都笑了。
桃林里似乎有人在轻轻喊他的名字,杨慎起身道:“我要走了,家人在叫。”
伊春急道:“等一下,羊肾!多留一会儿不行吗?”
他在她头顶摸了摸:“别再像头驴了,一辈子很长,很多地方你还没去呢。不是要做大侠么?”
伊春默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桃林里,心内一时百感交集。
桃树枝上的雨水忽然落在她脸上,缓缓顺着脸颊爬下来,痒丝丝的,伊春猛然惊醒,抬手一揉,才发现只是汗水而已。
是个梦,好真实的梦。
帐子紧紧合着,热得她几乎要窒息,汗如雨下。
反手在床上一摸,舒隽却已经不在了,伊春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和茫然感一下子攫住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很可怕很不得了的事情。
她猛然揭开帐子,夜风一下灌了进来,吹得纱帐卷动犹如雪浪。
还是那个客栈,舒隽的外衣挂在床头木架子上,浅浅的丁香色,风骚艳丽。可他的人呢?人怎么突然不见了?
伊春开始在床上找自己的衣服,好容易翻出小衣,却湿漉漉的,一股汗臭味,外衣耷拉在床角,早已揉得皱巴巴,根本不能穿。
大约是怕她又不打招呼跑掉,舒隽出去的时候把她的随身包袱带走了,光着身子她肯定就跑不远,这邪恶的人必然是这样想的。
伊春只好把他那件外衣披在身上裹紧,衣服太大,松垮垮的,袖子卷了好几道才能露出双手。
桌上留了一壶冷茶并一张字条,伊春拿起来仔细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字:【出去觅食,片刻就回,勿念。】
她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喝两口房门就开了,舒隽提着一个漆木食盒走过来,容光焕发的模样,眼睛亮得十分诡异。
“我以为你天亮才会醒。”他说,搂着她的腰将她一把抱起举高,在下面抬头笑吟吟地看着她的眼睛。
“在想什么?”他轻轻问。
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不安突然就消失了,伊春看了他一会儿,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吃饭,我饿了。”
舒隽微微一笑,眼珠子转了两下:“难道不是想怎么找个好时机不声不响溜走?”
伊春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虽然半开玩笑,但眼睛里的神采是遮掩不住的,担心她会后悔离开,甚至一生永不相见。
“我不走。”她声音平淡,三个字却斩钉截铁。
舒隽仰头在她嫣红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手指插入她浓密的头发里,低低地说:“伊春,我们会活下去,替他一起活着。”
她抱紧他的脖子,缓缓点头。
“我们要做一对闯荡江湖专劫山贼的抢钱夫妻。你若是还要走,那我以后抢来的钱一个子儿也不分给你。”
他又说得似真似假,半开玩笑,伊春果然笑了:“你这个铁公鸡。”
他摩挲着她的脸颊,低声道:“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伊春心中一阵感慨,久违了,这句话。她曾想说,却没说出口,眼睁睁看着那少年凋谢在自己面前。
她和舒隽会活着,一直活到老,生命中会遇见许多愉快和不愉快的事情,从此一起分担。
可是那少年却永远停留在十五岁的那个冬天。那是她曾想与之一起生活的人。
迟了,一切都太迟。也过去了,所有的都过去了。
她点头,轻道:“好,我们永远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