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浊浪澄明

**绝望,** 已然凝固成岩层深处冰冷的琥珀,将他们三人——遍体鳞伤的李玄,重伤垂危的阿史德元镇,以及失去生机的石化人像沐青璃——牢牢封冻在这逼仄、幽邃的岩缝之中。

空气,是一种黏稠的、带着浓郁血腥、泥土尘埃以及更深邃的、来自亿万吨崩裂岩石内部散发出的、如同陈年墓穴般腐朽气息的混合体。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混杂着铁砂和腐肉的黏液,辛辣刺鼻的味道灼烧着喉咙深处。每一次呼气,则伴随着肺部撕裂般的剧痛和胸腔里液体积压的闷响。氧气仿佛被这片巨大的岩石坟墓贪婪吸尽,只留下令人窒息的稀薄。头脑因缺氧而沉重、发昏,每一次心跳都鼓动着太阳穴,仿佛下一刻血管就要在颅内炸裂。

**伤与痛,** 是此刻唯一的触觉。李玄瘫靠在冰冷坚硬的岩壁上,仿佛与它融为一体。身体像一件被巨力反复捶打后勉强黏合起来的破瓷瓶,每一道裂缝都在呻吟。肺腑间的剧痛最是熬人,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里面的内脏碎片,如同被无形的手在反复揉捏。背部、肋侧、手臂上被高速水流裹挟着岩石碎片割开的伤口,在浑浊冰冷的液体浸泡下早已麻木,但这麻木下是更深沉的、缓慢腐蚀神经的刺痛,如同无数根冰针钻入骨髓。阿史德元镇躺在他脚边不远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从喉头深处涌出的、带有铁锈味的痛苦咳喘。他那纵横交错的伤口处,肌肉在无意识痉挛,每一次抽搐都让微弱的呼吸濒临停止。沐青璃则是一个沉重冰冷的负担,倚靠着李玄,坚硬冰凉的石质躯壳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任何生机,只有那凝固的、刻着绝望与愤怒的绝美面容,以及手中那柄早已黯淡无光的雷劫残刃,无声提醒着她的牺牲与现状。

**黑暗与死寂,** 是永恒的囚笼。绝对的黑暗剥夺了所有方向感和时间流逝的尺度,感官被压缩到了极致的狭小空间里,只剩下自身缓慢、沉重的心跳和旁边阿史德元镇那艰难的呼吸,成为死寂中唯一存在的证明。遥远的地层深处,偶尔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洪荒巨兽翻身的岩层挤压声,但那声音只是进一步加深了这空间的死寂与无边压迫,预示着上方那被星骸爆炸与陨星撞击彻底埋葬的毁灭性世界。每一次声响,都让神经更加紧绷,仿佛提醒着他们随时可能被这最后的“棺材”彻底碾碎。

意识在这多重折磨下,如同风中的烛火,飘摇不定,几欲熄灭。冰冷的倦意如同附骨之疽,缓慢而坚定地蚕食着李玄残存的神志,只想就此沉沦,坠入无痛的永眠深渊,结束这无边无际的痛苦。

然而,就是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临界点上——

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清冽意蕴的湿润气流,如同一根无形的手指,轻轻触碰了李玄那因过度透支和剧痛折磨而变得近乎麻木、布满荆棘的【地脉视界】感知!

它如同荒漠死海边缘,悄然拂过的一丝来自极远方绿洲的、饱含露水的清风!

这水汽……微弱得近乎幻觉,却又真实存在!

它并非来自那条将他们冲入这片绝境的、曾经维系生机却又暴露了恐怖归墟的冷切水脉。那条水脉的气息已经被污染,带着铁锈、机油、烧灼后的能量尘埃以及最深的、属于九俑归墟的那份无机质的冰冷。

它也绝非来自上方那片崩塌毁灭的、被彻底污染扭曲的地底暗河网络——那里的水气浑浊、沉重、充满死亡与怨力的腐朽气息。

这缕水汽,来自前方!来自这条将他们卡死的、狭窄岩缝更幽深的尽头!

它是从一个极其隐蔽、狭小到连老鼠都难以钻过的、被碎石和某种胶状物封堵了大半的岩石裂隙里,顽强地、一丝丝地渗透出来的!

它**清新、凛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是那种只存在于远古雪山融水汇入的地下深层过滤水脉才可能具有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生命气息!水汽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淡雅的、如同雨后深山草木根系散发出的、带着矿物结晶般微甜的清芬!与周围腐朽死亡的环境相比,这缕气息简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被遗忘的伊甸园!

生的气息!

仅仅这一缕!便在瞬间刺穿了绝望的浓雾,如同最纯粹的光束,击穿了黑暗!

李玄濒临枯竭的心脏仿佛被注入了一剂滚烫的强心针,猛地狂跳起来!混沌的脑海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激得一阵晕眩,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醒!

“水……活水……”他极其艰难地从干裂渗血的嘴唇里挤出几个沙哑得不成调的字符,牙齿咬得太紧,能听到下颌骨的呻吟。

求生本能在这最后关头像压抑千年的火山般咆哮着爆发!已经麻木的身体里,不知从何处又榨取出一丝可怜的力量。

阿史德元镇也似乎感应到了这微弱的变化,他那浑浊无神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光,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似乎也想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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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必须向前!必须挖开那里!

没有丝毫犹豫,李玄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立刻如同刀绞,但这疼痛也被他强行压下!他开始行动!手指,是他唯一的工具。不顾指甲撕裂翻卷的剧痛,他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疯狂地抠挖着前方岩石缝隙边缘那些松动和相对脆弱的岩块。指尖很快血肉模糊,每一次抠抓都伴随着岩石碎屑和泥土嵌入伤口带来的钻心疼痛,温热的血液混合着冰冷的泥土染红了指尖。他用肩膀、膝盖、甚至额头去撞击那些稍大的石块,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眼冒金星,骨头仿佛要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