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巡逻士兵沉重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偶尔划破宁静。
一声声敲打在镇民们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压抑的气氛比白昼更甚。
仿佛每一扇紧闭的窗户后,都藏着无处诉说的恐惧与在喉间翻滚的无声呐喊。
沈枫、江秋和安梅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如同三道没有实体的阴影。
目标是铁匠铺后那口早已被遗忘的废弃水井。
月光被浓厚低垂的乌云彻底吞噬。
只有零星几点黯淡的星光,勉强勾勒出建筑歪斜扭曲的轮廓。
铁匠铺方向隐约传来汉斯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咳嗽声。
以及莉娜低低的、带着哽咽却仍在努力安抚父亲的说话声。
显然,清算团士兵白日的威胁如同悬在脖颈上的利刃。
让这个原本虽不富裕却也算安稳的家庭,彻底笼罩在即将家破人亡的绝望阴影之中。
废弃水井位于铁匠铺后院一个荒草丛生、堆满废弃金属边角料的角落。
井口被几块破旧不堪、布满霉斑的木板半掩着。
散发着一股混合着潮湿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沉闷霉味。
沈枫示意安梅在院墙拐角的阴影处潜伏望风。
江秋则依旧是一副懒散姿态,靠在一棵早已枯死、枝桠狰狞的老树旁。
但他周身那稀薄得近乎无形的雾气已悄然扩散开来,如同一张细致入微的感知大网。
无声无息地覆盖了周围数十米的范围,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其感知。
“两个背着十字弩的巡逻兵,嘴里不干不净地抱怨着天气和差事,大概五分钟后会经过前面的巷口。”
江秋闭着眼,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夜风。
“井里没活物,除了几只虫子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放心下。”
沈枫微微颔首,动作敏捷如猎豹却又悄无声息地挪开那几块沉重的木板。
探身向下望去。
井壁冰凉,布满滑腻湿冷的青苔和深浅不一的裂缝。
向下望去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深不见底。
他回忆着莉娜匆忙间的描述,屏住呼吸。
手指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细细摸索。
时间在寂静和紧张中仿佛被拉长。
巡逻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盔甲碰撞的细碎声响。
在巷口短暂停留,交谈了几句模糊的脏话。
又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谷仓内的讨论暂告一段落,行动计划已然明确。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也是行动的信号。
沈枫、江秋与安梅作为第一小组,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浓稠的黑暗。
小主,
他们的目标是铁匠铺后那口废弃的水井,以及莉娜赌上勇气藏匿其中的关键信件。
铁匠铺所在的街区比小镇中心更为破败。
低矮的房屋如同蜷缩的困兽,在夜色中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冷却后的生锈气味和若有若无的煤渣味。
隐约地,从铁匠铺紧闭的门板后,传来汉斯压抑的、带着剧烈痛苦的咳嗽声。
以及莉娜低低的、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的安抚话语。
那声音像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在寂静的夜里,诉说着这个家庭正在承受的重压。
清算团白日的威胁,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这个家庭原本就不甚坚固的根基上。
废弃水井位于后院荒芜的角落。
被半人高的杂草和一堆废弃的生铁块半包围着。
井口被几块腐朽的木板随意盖着,边缘长满了深色的苔藓。
沈枫打了个手势,安梅默契地隐入靠近巷口的一段残破院墙的阴影里。
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通往这里的唯一路径。
江秋则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地倚靠在一棵歪脖子枯树上。
但他周身的气息却悄然变得凝练,那缕原本缠绕指尖的雾气已无声扩散。
如同最敏锐的触须,感知着方圆数十米内最细微的动静。
“西北方向,两个杂兵,扛着矛,慢悠悠晃过来了,大概……嗯,三百息后经过前面的路口。”
江秋闭着眼,声音低得只有近在咫尺的沈枫能听见,甚至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哈欠味。
“井里干净,除了石头、苔藓和……嗯,一股子陈年绝望的味道,没别的。”
沈枫点头,动作没有丝毫迟滞,迅速而轻巧地移开井口的木板。
一股更浓郁的潮湿霉味扑面而来。
他探身向下,井内漆黑一片,只有井口透进的微光勉强照亮上方一小段滑腻的井壁。
他凭借记忆和触感,手指在冰冷粗糙的岩石裂缝间仔细探寻。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远处巡逻兵拖沓的脚步声隐约可闻,越来越近。
沈枫的心跳平稳如常,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指尖的触感上。
终于,在约一人半深的井壁一侧,他的指尖触碰到一道横向的、较其他裂缝更深更宽的罅隙。
他小心地用匕首狭窄的尖端探入,轻轻拨动。
一个用厚实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卷被撬了出来。
他迅速将其取出,收回怀中。
然后无声地将木板恢复原状,退回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他退到安梅身边,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快速打开油布包裹。
里面正是一封纸张略显粗糙、边缘有些毛糙的信件。
上面的字迹潦草,措辞直接而傲慢。
内容与莉娜的叙述完全吻合——那位管家在信中毫不掩饰地写道:“……汉斯此人顽固不化,其女莉娜更是忤逆尊长,缺乏妇德。唯有通过联姻,方能名正言顺接收其铁匠铺及可能存在的秘传技艺。若其执迷不悟,‘女巫同党’之名便是现成的枷锁,届时人财两得,更为便捷……”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感知的江秋忽然睁开眼。
眼中那点慵懒瞬间被锐利取代,他压低声音:“有点意思……有人靠近,不是巡逻兵,脚步很轻,刻意避开了主路……一个,看方向,是朝着面包店那边去的。”
沈枫眼神一凛,迅速将信件重新包好塞入贴身衣物内袋:“跟上去看看。安梅,保持距离。”
三人再次化身暗夜中的魅影,借着房屋投下的浓重阴影和堆放的杂物。
悄无声息地尾随着那个在黑暗中谨慎前行的模糊身影。
那身影对小镇错综复杂的小径极为熟悉,如同鱼儿游弋在水中,灵巧地穿梭。
最终停在了白日里已成废墟的面包店后巷——正是那个隐蔽的地窖入口附近。
身影显得十分矮小瘦弱,似乎是个少女。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臂弯里挎着的一个小篮子放在地窖入口旁一堆倒塌的货架后面。
又警惕地像受惊的小鹿般四下张望了许久。
这才匆匆转身,快步消失在来的方向。
待那细碎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沈枫三人才从藏身处走出,来到那堆货架旁。
只见篮子里面放着几块看起来粗糙却扎实的黑面包。
放着一个用木塞封好的小陶罐,里面显然是清水。
还放着一小束带着夜露的、花瓣纤弱的白色野花。
在这片被暴力与绝望摧毁的废墟中,在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夜色里。